遗忘了这段历史,挣扎在残酷硝烟中。 箫娘望着她惨白的笑,不大明白她的苦衷,箫娘自以为她是局外人。 可混沌的水中,人与人的命运早就搅在一处,一碗舀起来,谁还分得清那一滴是打江里流来,哪一滴是溪里淌来? 打何家后门出去时,恰逢软玉打一顶软轿里出来,穿着玉白遍地洒金裙,大红比甲,里头配着桃粉的长襟袄子,比甲的衣襟袖口镶滚着一圈银鼠毛。头上戴着一对嵌红宝石的金花钿,不大不小,显得有些姿色,顶寻常的那种。 只是行容比从前体面了许多,望见箫娘,先就佯嗔着抱怨,“你们这条巷也忒窄了些,轿子也不好进来。”紧着招呼丫头将两匹缎子从轿子里抱出来,拍了拍,朝箫娘剔眉,“整料子,上上下下裁三两身衣裳也够了。” 箫娘一霎给她逗笑了,从前烟消云散,拿她当个正经客人似的请进屋里去,瀹了顶好的龙井,“想你在仇家吃惯了好茶,想拿次一些的将就招呼你,又怕你舌头养得刁了,吃得出来。少不得我吃亏,把我家好茶拿来款待你!” 或许是这几句玩笑话,又或许她们之间已经没了可相争的利益,两个人都有些坦荡起来。软玉为不好直接开口打探她,先从自己身上扯起闲篇: “我今年还说你要往家去拜年,谁知等了你好些日子,年前年后也不见你去,我只好来了。倒不是我做主张,辛玉台那副样子,哪里能出门应酬呢?别说出门,就是家里来了客,也少不得是我在招呼。年前王大人家奶奶过生辰,也是我带着贺礼去的。” 说到此节,有些得意神色。箫娘不免奉承她几句,“你愈发出息了呀,能在仇家独当一面。就有的太太奶奶,也不及你一个小妾体面呢。” 软玉十二分的受用,先端起腰,把屋子环顾一圈,看不够全似的,捉裙起来,在外间慢慢转着看。几个滋养得细皮嫩肉的笋指抚过下头一套案椅,都是新换的,成套的黄杨木,暗红的漆仿佛凝固很久的一滩血。上头浮着一点细细的灰尘,像一切细小的欢乐。 她看得出来,箫娘在这小院里过的日子,或许不是惊天动地的富贵幸福,却是涓涓的快乐,平凡普通得很难被人察觉的那一种。 她旋裙回来,为仇九晋观察她的脸色。自己心里,少不得是带着两分嫌弃的,“你就常年住在这里?听见说你前些时侯打听宅子,怎的还没搬?是没瞧着好的,还是手头银子不够?” 难免将箫娘争吃比穿的性子提起来,朝她翻个眼皮,“你打量我还似从前?是没瞧着合适的。与其急急的寻个平常的往后又搬,不如耐着性子等些日子。我要寻个比先前听松园好的园子,省得不大不小的,住着憋屈人。” “也是这道理,急不得。”软玉呷了口茶,垂着眼皮笑了笑,“我瞧你这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还过得去。” 箫娘也笑了笑,“马马虎虎混着走。自打我们泠哥儿当了官,银子上头是不愁了。你瞧我穿的这身衣裳,”说着,掣着袖管给她摸,“江宁织造局里出的料子,上好的丝!你再瞧这花样,满南京可寻不出几件重样的。你又瞧我头上戴的这件玫瑰银挑心,南京内造的。” 软玉一一细瞧,虽是银造,却是件件皆做工精细。又见她戴一副珍珠珥珰,托着摩挲,“哟,你这副怎的这样圆?” “我这是两颗大的西洋珠子磨的。”箫娘得意地挑挑下巴,端正回去,“你们奶奶可大安了?” “才刚告诉你的你又问,她好我能替她外头应酬?好不了了,疯得厉害。她住那间屋子,又比你上回去时钉了些木封条,就为锁她。倘或哪里有个空隙,一个不防,她想发设法地就要钻出来!有一回不知哪里钻出去,提着剪子,满园子里打杀人,有个丫头叫她伤着了,她家里还要告呢。还是我哄了许多好话,许了她家几十两银子,事情才罢了。” 闻言,箫娘缄默了一会,不知怎样作答。过去的恩怨情仇在她心里有片刻的潦草,逐渐又明朗起来。别人的好坏到底与她没相干,她点点头,“大约她再好也就那样了?” “也就那样了。”软玉笑笑,还要替仇九晋过问她,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了。她暗里想想,倘或是他坐在这里,与箫娘面对,会同她说些什么呢? 她揣摩片刻,拉拉箫娘的袖口,“你往后,就不打算嫁人,跟你们泠官人这样不明不白地混下去?” 箫娘扭过来睇她,想了想,实言相告,“哪能呢?等我们搬了家就办喜事。” 软玉点点头,彼此尴尬地笑了笑。其实都心知肚明是谁想晓得答案,但她们都没提起。 下晌软玉携带着箫娘的每一句话、每一分印象回去,在仇九晋那间冷清清的屋子里,描述给他听: “我去时,她刚打何家门里出来。听说何家奶奶病了,她日日去探望。节下她各处跑,我若不去,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