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箫娘静听完这一箩筐不着边际的话,从他怀里退出来,惊骇也变成了好笑,眼里泄露嘲讽: “你做着官,逃官是哪样罪名?且不说这个,单说你一家子都在这里,父母兄弟,师朋亲友,你要舍下他们?就是你舍得下他们,你外祖父,当着南直隶的大员,随便哪个衙门打声招呼,掘地三尺也把你挖出来,还扬州苏州杭州……我看你躲到天上去,也逃不出他们的掌心。睡吧,别想东想西的。” 她说的都摆在眼前冷冰冰的事实,但仇九晋觉得,她被月光笼罩的那一丝丝笑更让人心冷。 他异想天开的憧憬一瞬间就被她杀得灰飞烟灭,他很想哭一哭,又无泪可流,一些不值一提的伤怀凝固成一个自嘲的笑,然后自身后,把她紧紧搂着。 在她蓬松的乌发里,他睁着干涩的眼,窗外的月亮蒙着小小一片云,好似皎洁的玉盘里盛了一捧尘。 第34章 四回顾 (四) 光阴辗转, 以不见血光的暗刃将人剥骨抽筋,杀死从前的心志抱负,以待脱胎换骨的新生。 岑寂的蛰伏中, 席泠已教了柏家小儿半月的书,樵哥儿自打跟随席泠这一月, 一改往日混账顽皮的德行, 把整本《三字经》都背得写得,引得阖家欢喜。 其中最欢喜的莫过于樵哥儿的亲娘。那四娘发愿要深谢席泠,想起那日在息奈庵见他的情景,简直是宋玉多情一瞥,神女也动了凡心。 这日打听见席泠过来, 大早起便装黛得比西子不差,使丫头提了饭食, 袅袅婷婷地蹀躞书房来。 赶上樵哥儿还在屋里洗漱,四娘驱散丫头退守廊外, 亲自摆了饭请席泠用,“先生大早上元县过来,只怕还没用早饭, 快来用些。先生不要讲客气, 我家小儿亏得您教导, 如今愈发伶俐, 阖家谁不喜欢?都是先生的大功德,我为娘的,只恨不得磕头谢过先生!” 盛情如此, 席泠只得谢礼坐了, 瞧见是些费时费力的酒肉菜蔬, 忙拱手, “有劳四娘费心。” “我费哪样心?家里闲人多,使唤她们做罢了。” 四娘不到三十的年纪,伺候柏仲那年近半百的男人这些年,荣华富贵虽足,到底有些不如意。如今撞见席泠这年富力强,又貌比平叔的,怎能经得住春心不动? 这般亲自筛了酒,立在左右服侍,“听见今番箫娘投奔了一门子亲戚,不大在家中住了。家中没个女人,又无父母,先生过日子上哪里便宜呢?依我说,先生晨起早些往这里来,只在这里用饭,午晌吃过午饭再回去,一样的。我们家人口多,厨房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又能省却先生许多琐碎,岂不完好?” 妇人云鬟半亸,腮晕红云,穿着对薄薄的襟衫儿,掩着件绣玉兰花的抹胸,露着一片白白皮肉,行容妩媚多娇,言语殷勤温柔。 席泠淡淡瞥眼,领会了意思,并不去兜兑她,只漠漠摆袖,“多谢夫人盛情,席某不敢造次,一会还要教导樵哥儿,不好饮酒。” “那吃茶。”四娘改倒了茶,牵着袖布菜,频频拿眼窥觑。 每瞧一眼,那脸便红一层,渐渐心口里蠢动,胳膊恍惚无意地碰碰他的肩头,“我听老爷讲,上元县的县令赵科已接到朝廷的批辞了,这几日就要交付了手上的事情回乡。先生的事情,这两日准有个信。” “多谢费心。”席泠不动声色地让一让,浅用两口,赶上樵哥儿过来,忙搁了碗箸。 四娘意绵绵地嘱咐了樵哥儿几句,心痴痴地偷望席泠几眼,收拾回房。正听见下人讲箫娘过来,在柏五儿屋里说话。她心窍一动,使丫头过去请。 偏巧这日箫娘套了车来给柏五儿送一片扇面,才在柏五儿屋里坐了没几时,听见四娘请,欢欢喜喜一径走到这屋里来。 屋内宝瓶插花,鸭炉熏香,榻上摆着清茶两盏,放着八分的攒盒,各色果脯齐备。四娘拉着箫娘榻上对坐,请茶用点心,箫娘因问起:“我今日进门这样久,怎的不见三娘?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