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过年?” 席泠盯着眼前袅袅的茶烟,洇着些苦涩的清香,“你不到旧花巷去过年?” 箫娘稍怔,蓦地有些心虚,“那头里屋子还没收拾好呢,你急着赶我出去?” 他似笑未笑,烛火映在他半张脸上,淡淡温暖,“我不赶你,你想呆多久都行。” 正愁寻不到话回他,倏闻外头叩门声,箫娘要去开,“这大晚上的,谁啊……” “我去,你坐着。” 席泠打帘子去,外头积雪映月,恍如梨花装点。院门外是何盏,提着绢丝灯笼溜门缝进来,却不是找席泠,说有事寻箫娘。 两个人在外间屋里嘀咕,箫娘擎灯将他照一照,见他里头只穿一件单袍,外头披一件灰鼠斗篷,半束着发,大约是要睡没睡。箫娘望着好笑,“这大半夜的,小官人不睡觉,来寻我作甚?” “不是要紧事,也不敢这么晚叨扰伯娘。”何盏椅上坐下,屋里不跟他家似的架着熏笼,冷得他搓着手。心却是热辣辣的,直烧到面上,有什么话含在口里,迟迟含混着。 箫娘见他啻啻磕磕,把灯搁在中间的案上,“你有事情就说嚜,你与泠哥儿什么样的情分,未必有事托我我会不依你?” “我……不怕伯娘笑话,我照实说了。我想见一见绿蟾,托伯娘给带个信。” 箫娘晓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点点头,“我应你,明日告诉她一声,她见不见你,我按她的话回你。” 何盏忙拔座起来作揖,谢了又谢,提着灯笼辞去。箫娘阖了院门,仍回正屋卧房。席泠正在盘腿坐在榻上看窗外的人影,眼色格外迷蒙。 箫娘以为他是在想何盏半夜造访所为何事,笑嘻嘻走来解说,“何小官人想拜会陶家小姐,托我给他带个话。” 银釭跳动在席泠偏着的眼,照不明他眼底黯色,箫娘知道他这个人心事很重,也不问。他却往院外朦朦的东墙上望去,鼻稍哼出缕笑,是个轻微而复杂的叹息—— 终于走到了这一天,何陶两家,开始挽起情仇恩怨的死结,把他席家交错在中间。 到这天,趁着府里头为年节忙乱,绿蟾躲到后门上一间屋舍里,箫娘去请何盏来相会,晴芳就在外头把门。 屋子里原是放些杂物,晴芳收拾出一张旧榻,绿蟾梳着乌溜溜的髻,缀着花钗碎钿,情丝昏昏眼倦开,熬等着茶汤凉了又温来。 半日听见开门声,她朝门处张望,来人不是何盏是谁?她欲待迎上去,又羞答答站在榻前,挪动不得半步,瞟着眼望何盏一步一步过来。 何盏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往前书信往来,不过是借景抒情,隔纸喧心。兀突突面前见了,叫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呆了半晌,倏地朝她摆袖,“你请坐。” 惹得绿蟾噗嗤笑出声,穿着件银鼠桃粉长襟,低婉地嗔他一眼,“外头怪冷的,快来炉子上暖一暖。” 倒是晴芳仔细,还在榻前点了个炭盆。何盏拱手道谢,过来时不防叫堆起的块门板磕了脑袋,痛得他龇牙咧嘴地揉。 抬头一瞧,绿蟾正望窥他笑,他立时垂下手,挺直了身板,落到榻上。 两个人兀的又不讲话了,榻对面的墙下堆满了门板木料,遮了半面窗,上一半窗户的棂格里射来好几束斜阳,尘埃在光束里乱舞,绿蟾的羞怯怯的心也在光束里扑腾。 第29章 吹愁去 (九) 门外尘光暗渡, 屋里悄然得能听见两颗心咚咚跳动。 绿蟾最好诗词,此刻却有些词竭,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躁动的尴尬。 却是何盏闷了半晌, 把她桃腮暗窥,啻啻磕磕启口, “你家, 预备着如何过年呢?” 一出声,自己也嫌傻。 好在绿蟾总算扭过脸来,赧容含笑,“我家人口不多,就是爹、太太、弟弟和我, 再请一班戏子搭台唱戏,就混过去了。初一歇一日, 初二开始送礼人情,往各家拜年, 在家招待亲友。你家呢?” “我家也是一样的。”何盏有些发窘,俄延半晌,倏地想起来, “你上回那句‘罗帏寒更梦, 绿窗半亩雪。’我有了下句, 满庭黄昏月, 静听人声绝。” 绿蟾障袂轻笑,他忙歪着脸问:“我的不好?” “不是不好。”她暗嗔一眼,递了个眼风, “只是这时候你还想着这个。”后这一句, 低得险些听不见。 偏生何盏耳力好, 蹙眉嘀咕, 像是真琢磨,“那我该想什么呢?” 绿蟾暗暗发急,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这是个呆子!恨得脸红扑扑的站起身,“我要往前头去了,久了丫头寻我。” 门只开了条缝,何盏就追了上去,两步前又止住。绿蟾又将门阖拢,扭过蜜桃似的脸,“你还有什么话?” 何盏思来想去,一把抓住她扶在门上的手,“我、我也没什么话要说,只是想见见你,等年关过后,我还来见你,行么?” 绿蟾赧眼低垂,手没大使劲地抽着,半日抽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