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却有什么,细细暖暖,比古老的秦淮河还绵长,蜿蜒送日去,迎来黄昏归。 傍晚,下弦月细细在松梢,席泠初启的仕途就这么无端端遭了劫难。 何盏左思右想,总是替席泠气不过,寻到他父亲书房来,说了席泠免职的前因后果,撑在书案上浓眉紧蹙,“爹,您给想想法子,给赵大人那里说句话,席泠的才干您是晓得的,无端端就将他罢了,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谁知何齐探起头来,轻呵一声,“胡闹!从前你举荐他任教谕,我应了你,如今你叫我再去替他说话,是痴人说梦。他得罪的是定安侯府,定安侯是谁,你清楚,他两个儿子如今还在天子脚下身居要职。他们家说话要罢的人,我去复用,我哪里来的脸面?” “可席泠于公并无什么差错,在儒学这近一年的光景,您去打听打听,哪个生员不说他的好处?分明是定安侯家的小公子无礼在先,公泄私愤,凭什么要任他妄为?” “凭什么?”何齐吭吭笑两声,把公文阖拢,“就凭他是定安侯的子弟,凭他名门贵族,钟鼎之家。席泠算什么?席泠这种人在人家眼中,不过是只蚂蚁。别说他,就是咱们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只麻雀!我明白告诉你,就是我去说了,赵科也不敢应。山高高不过太阳,我算什么?你算什么?他赵科又算什么?” 何盏咬硬腮角,却无话可驳。何齐观其面目,靠到椅背上叉着十指嗟叹,“你不要管这件事,席泠有席泠的时运,咱们有咱们的。秋税的粮食,你们县里几时运到应天府户科?” “今日已交了账簿,与赵大人商议了,下月就将粮食运到户科。” “这就是了,这才是咱们的要紧事,只要粮食到了户科,仇通判就该伸手了,你留下的底账,可放好了?” 何盏提起精神,旋到椅上,“爹放心,底账一清二楚,只要他们敢伸手,爹的密告到了户部,户部上呈京师。京师那边下旨彻查,儿子的账就交上去。只是捉贼拿脏,单靠账簿没法子定罪,还要找到仇通判与他岳父的粮食销路,截获了脏粮或赃款,才能十拿九稳。” 何齐稍稍沉思,把两个拇指绞着打转,“听说仇通判的儿子与隔壁陶家有桩姻缘?” “是。”何盏眼里的星火坠一坠,“父亲的意思,他两家官商勾结?” 他怀内藏着绿蟾托箫娘转交给他的信,像是提醒他些什么,他摇摇头,“可陶家做的都是正经买卖,从来贩的都是布匹、胭脂水粉、药材,还从未贩过粮食,年年走商,都是查检过的。” 何齐也不过是怀疑,没有实证,“说起来,陶知行那么大的买卖,也着实犯不着铤而走险……得了,你留着意吧。” 何盏点头应承,回房将那封信、并一条幽香的帕子摸出来。粉笺上写着:玉笛掐断明月楼,初温别后酒,恹恹残灯照罗袖。昼夜煎,墙外东风似依旧。 看了半晌,何盏脸上渐起红晕,只觉夜风带香,把那张帕子凑到鼻翼地下嗅一嗅,贼兮兮地,像偷了宝物藏在心里。提笔写下: 莫怨东风,不系烟柳,只恨隔绿甃。 在何盏与绿蟾你来我往的书信间,不觉冬来,霜风捣尽千林叶,却有柔情蜜意渐生。箫娘做了个红娘,在其中周旋。 二人越是日渐情浓,箫娘料子碎银,得的好处就越多,真真皆大欢喜。 这日箫娘揣了书信,带上新做的两条帕子踅转陶家,冻得蝎蝎螫螫地进了绿蟾闺房,忽地暖香扑鼻,熏得人骨头缝里颤出来。 走到右边偏暖炕上一瞧,辛玉台那个冤家也在,与绿蟾榻上对坐,二人裙间架着个金丝编的鸟笼样式的熏笼,里头满是烧红的银炭,半点烟不见,墙根下长案上宝鸭袅袅,供着个冰裂纹官窑瓶,插树枝红梅,开得正好,又清香又暖和。 辛玉台穿的是大红羽纱长襟袄,淡粉的裙,珠光宝气地晃着箫娘的眼。箫娘心里暗骂她两句,走上前不端正地朝她福个身。 她也不端正地把手随意抬抬,“哟,这大冬日里头,你倒穿得单薄。” 这样子的开场白,下头通常就要跟着一番嘲弄了,“我说你也是,平日里东家跑西家逛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