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大的皮面本,那是顾闲的五线谱本,从前他总说以后要给她写满一整本的歌,指的就是这个大本子。她原以为顾闲离开时把这个本子也带走了。 莫名地她突然有点紧张,像有什么预感似地飞快把本子抽出来,放在膝盖上翻开。 不过那里面一排排的五线谱,照例是一片空白。顾慎如嗤笑一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是一本厚厚的空头支票,她都知道的。 但她还是一页一页地慢慢翻下去。人已经没了,就觉得空头支票也好。 翻到最后几页,空旷的五线谱中意外地开始出现写写画画的痕迹,越往后越密集。顾慎如心念一动,直接翻到末页。 视线里撞入一整页乐谱,是一眼就能认出的顾闲的潦草笔迹。 乐谱很长,占据了几页纸,有多处修改痕迹,有些地方几乎看不清。只有最后那几个字写得笔锋分明:“给臭宝,2015”。 2015,那是顾闲在世的最后一年。顾慎如的呼吸凝固住。 所以父亲回来过,回到这个家里完成了这份乐谱,然后放进她的抽屉。 这是一份礼物吗,是那首他许诺已久的歌? 顾慎如哭了,眼泪滴到乐谱上。她用手去擦,擦着擦着忽然发觉纸上的音符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小时候顾闲总想教她五线谱,但她没时间学,现在顾闲真的给她写了歌,她却不会唱。 她不会唱。 被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无力感击中,她控制不住地哭得更厉害,弓着腰胸腔抽搐得停不下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直到某一刻,背后忽然飘起来轻柔的吟唱声。 不待她回头看,一只干燥的手掌落在她汗湿的后颈上的,轻轻摩挲一下。 陆别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顾慎如身后,手上还有刚提了重物的勒痕。 “嘘。”他半跪下来凑近她耳畔,一手像安抚小猫一样揉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落在她膝头的乐谱上,虚握住她正胡乱在纸上擦眼泪的手,指尖带着她从第一个乐符慢慢往后。 顾闲写的歌就这样变成了悠悠的吟唱。 轻柔的嗓音兜住了顾慎如不停滚落的眼泪。她侧过头,看见他眼里仍旧带着似乎永远不变的清浅笑意。 在她朦胧的视线里,那双幽邃的深黑眼睛雾了又清,清了又雾,像深深的湖,将她的眼泪一股一股接过去。 吟唱声断断续续。他不时停下来看看她,又带着她的手指向新的一小节,然后是新的一页。 她终于知道,那是一支很美的曲子。 结束时,顾慎如的呼吸稍微平稳下来,眼睛还是湿成一片。 陆别尘替她合上五线谱本,抬手用指背刮过她的面颊。“别哭。”他柔声说,“我见过他,你爸爸,在他离开之前。他心里有你,一定有的。” 顾慎如还是控制不住,低头捂住脸,手推着他让他先出去。 “好。”陆别尘顺从地起身,“我在外面,随时叫我。”说完揉揉她的发顶,安静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顾慎如转头看见无声合拢的房门,最后一次泣不成声。 . 门外,陆别尘的手在门把上艰难停留了片刻,直到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他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号码,转身到隔壁卧室接通了电话。 “小陆医生,你回来没?”电话里传来清晰利落的女声,“上周预约的复查你是不给忘了,他们说你没去!” “噢,一时忘了。”陆别尘微微一顿,嗓音低沉,“替我说声抱歉。” “那倒不至于,都同事。哎但是啊,”电话中的音调提高了一些,“但你得回来复查呀,不能偷懒啊我跟你说!那边主任说了,你上次复查的数据不算很好,咱们得引起重视啊,现在咱们术后还不到五年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