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一把彩虹色的遮阳扇,舅母阿珍正在踩着脚踏机打着稻谷,她不敢靠近。白净的小脸上都是泥点子,她揪起一团泥土捏着人形,不久一个小人和两个大人的样子就被她的小手捏了出来。阳光慢慢将泥土的水分蒸发掉,小人身上出现了干纹,她手指沾着水将它们粘合在一起。 “狗才爱玩泥巴。”是表姐越菲。 肖望舒头也不抬,阳光晒在她的小辫上,她闻言只是抿了抿嘴,将一口气留在心头。 但是别人不会放过她。 表哥越界最近得到了一个MP3,这在当时可是新奇玩意,几乎全村的小孩都跟在他身后就想着能够玩一下。越界坐在稻草堆傍边,遮阳伞的大部分阴影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打开MP3,播放着里面仅有的两首音乐。 粗噶的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旋律:“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永永远远是龙的传人。” 越菲听见越界在唱就跟着合了两句,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肖望舒嘴唇翕动,发着两个单音,好巧不巧地落在了两人耳里。 “龙的传人?哈哈。”越界看了一眼姐姐,又剜了一眼蹲着的肖望舒,轻蔑地说道:“我们才是龙的传人。”他的脚尖一下踹在望舒的腰上,她一下扎进了泥里面,头顶都是黢黑的泥。 越菲见状马上笑了起来,接着弟弟的话说道:“对,我们才是龙的传人,她?只是狗的传人而已。” 她被这句话的刺耳笑声吓出了眼泪,不曾想泪眼朦胧间抬起头就看到舅妈阿珍嘴角勾起的笑意,和对上的目光的时候一如往常,自然而然地翻出了一个白眼。 她脑袋嗡嗡的,突然想起住在隔壁的一个她称呼为叁外公的老人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总是语气含笑地说:“今天你舅妈拿正眼看你了吗?”这是一句标准的白话,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她一下就理解了。 肖望舒甚至不知道人的恶意能够更大。 越梅说的小妹妹很快就来了。她那天跟着外婆摘完菜回来就看到村口停着一辆白色轿车,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穿着夸张的蓬蓬裙走了下来。那时候肖望舒已经被猛烈太阳晒了将近半个月,整个人黝黑,指甲缝里都是泥土,她一见到人就连忙跑回去打水洗澡,把指甲剪好了,匆匆跑到小姑娘家里面。那天晚上梦里都是小女孩对着她的和善笑脸,她开始期待明天。 肖望舒知道这个地方每个人都不喜欢她,她也自觉不应该给别人添麻烦,她胃口不大就自己盛饭装两小口慢慢吃,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才放下碗,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她甚至学会了自己洗衣服,水桶的高度是她身体的一半,是劳保店里最牢固的铁桶,晾衣服的地方在二楼,她费劲地一阶一阶地把桶抬上去,不敢发出什么声响。今天她把衣服洗干净就跑到了妹妹家里。 那天她很开心,她们用麻将搭着公主城堡,抽着积木,肖望舒第一次在这个村子里面感受到了像在学校一般快活的日子。 没两天她一如往常地去找妹妹玩,她拿着自己用衣服的布扎起来的娃娃敲着妹妹的家门。 那天的记忆已经磨成胶片的黄,但是声音还留存在脑海里。 “不跟你玩,他们才会跟我玩。” 巷子口站着的是她的表哥表姐还有村里的几个小孩笑着看她的泪水。 那天开始她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抱着母亲的T恤,揪下一根狗尾巴草编着圈圈,没一会手指上都是草戒,肖望舒张开手掌让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脚悬在山坡边上晃着,她数着日子,还有一个月这个暑假就结束了。 “你点解在这里坐着(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说话的是住在外婆背后那个房子的小孩,应该是她的表弟。她有点发憷,巴眨了一下眼睛,一说话声音有点哑,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这里的风景挺好。”她尽力地模仿着这里的乡音。 她站起身来想离开这里,刚刚站稳,后背就感受到一股突然的冲劲儿,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落下了山坡,头磕在了石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 “做得不错。”她晕过去前听见她的表姐这样说。 肖望舒第一次觉得人可真是坚韧,她看着那个男孩被他的母亲带过来道歉,对她外婆连连说着对不起,却没一句是对她说的,她因为头疼晕了一星期,呆在家里看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