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溟第一个出来,路过燕熙时,竟是目不斜视。 只突然说丢了东西,便停在原地。 方循装模作样地找东西,一边与后面的人说抱歉,一边请大家先走。 宋北溟就在这混乱中,丢了一块帕子到燕熙身上。 燕熙闻着那药味飘过来,几乎是本能地就接住了。 方循挡住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而后又面不改色地说找着东西了,推着宋北溟往外走。 燕熙和宋北溟连个眼神也没对上,但燕熙瞧着宋北溟的后脑勺都知道宋北溟心中一定在取笑他。 宋北溟知道“荣”在烈日下的煎熬,丢一方帕子,就是为了示威。 看他被一方帕子摆布,宋北溟肯定会得意。 燕熙很想丢了那方帕子。 可他揉着帕子的五指并不想,甚至还很想将帕子凑到鼻尖上闻一闻。 - 接下来,内阁大学士走过去后,翰林院的便跟着退出来了。 燕熙数着腿,当翰林院的人第四个路过他跟前时,他微微抬了一下眼。 对方也非常默契地停了一下。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同行的官员张直拉了对方说话:“商大人,今日朝议事项繁多,我们回去还得加紧仔细整理。” “张大人说的是。”商白珩脚步减缓,他青色袍摆在燕熙的脚尖前晃了晃,背对着燕熙站着与张直小声说着什么。 商白珩替燕熙挡了片刻日头。 太仓促,他们相隔只有一臂的距离,只能装作不相识。各自应付着当下的情况,连一个字也没能说上,便被人潮给冲散了。 为着避人耳目,燕熙连头也不敢抬,垂首盯着那渐渐晃远的袍角。直到商白珩走远了,才怔怔抬起头来,凝视着那个曾经日日伴随的身影。 热毒的日头下,他身上闷出淋漓大汗,一时心中如有刀割。 百官从他身边走过去,耳边是各色人等的谈话,他却只记住了商白珩那句唤旁人的 “张大人”,以及商白珩站在到他跟前时宽阔的背影。 燕熙不禁想到,他在21世纪的一位班主任曾跟他说过:“成长是一趟旅途,每一位老师都只是过客,成长的道路要你们自己去走,等哪天你们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就不需要老师了。” 燕熙有点委屈。 他觉得在商白珩面前,他还没有长大。 可是,他的老师已经觉得他不需要老师了。 他原以为商白珩会不一样的。 在这本书里,商白珩可以从侍读——少傅——太傅——太师这样一路陪他到最后。 他们本可以师生相宜、君臣相得再传为佳话。 都怪他,惹老师厌烦了。 - 日头太毒。 燕熙闷热难当,好在有了帕子,燥意退了许多,身上不正常淌的汗也止住了,只是鬓角仍是洇湿着,两颊也晒红了,看着很是可怜。 他品级低,只能等前头的人走尽了,才能动身。 他视线里的商白珩只剩下远远的一道影子。 正在他失神间,头上罩来一顶油伞,挡住了烈日。 燕熙偏头,瞧见方循举着伞替他遮阳。 方循说:“小王爷叫属下来给宣大人送伞。” 燕熙不太想领情。 方循一板一眼地传话:“小王爷说马都骑了,一把伞又有什么?反正现在已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够了。”燕熙接过伞,就要走。 “还有……”方循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才按着宋北溟的调子传话,“小王爷说,帕子是给您擦汗用的,您休往……咳……” “回去跟你主子说,是他想太多了。”燕熙打断了方循,抬步顺着台阶往下走。 “属下先退下了。”方循得体地没有跟着燕熙。 燕熙手里还攥着那方新帕子。 “枯”的味道有如实质,顺着指尖往上爬。 燕熙怀疑这帕子是宋北溟贴身用的,除了药香,还有隐约的体香。 没有男人的汗臭味,也没有很浓的皂角味,而是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 燕熙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气味,只觉得那帕子上带着的体温,有些许烫人。 他接触着帕子的指尖微曲着,觉得这帕子上那带着人类体温的味道和宋北溟本人一样坏。 可他在烈日下、无人处,实在无法拒绝“枯”,他捏着帕子,本能地想凑近了闻。 手指在不可见处揉了揉,生生忍住了。 可这种违背身体意愿的坚持,须臾就瓦解了。 燕熙盖着伞,将帕子凑在鼻尖。 好香啊。 燕熙的烦燥,被这一方贴身的私密药香给温柔地安抚了。 - 商白珩和张址走到直道尽头,拐弯时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