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琼阴沉着脸,默然片刻,他用力张口,牵动心脉,一阵闷咳,咳出的血漫在他自己脸上,便他看起来极为可怖。 他在那挣扎的喘息间,嘶声喊了一声“殿下”,竟是回光返照般用力扯住了燕熙的袍角。 燕熙厌恶旁人的碰触,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可还是蹙眉忍着,定在原地。 龚琼声嘶力竭地说:“环环侵蚀,国之蠹虫,多如附蛆。外乱内谋,国之将覆。” 他把燕熙的白袍印出染血指痕,他痉挛地扯紧燕熙的袍角:吐着血沫说:“殿下,若您当真有心平反神机案,便要掀翻这座危楼大厦!殿下……臣曾犹豫不决,助纣为虐,臣有罪,死不足惜。可是,百姓无罪,天下不该破烂至此。” 龚琼双眼通红,四肢僵硬,他以濒死的力度紧紧攥着燕熙,他喷出一大口血,落在燕熙襟前,呜哑地喊:“殿下……你要勇往直前……不要犹豫,不要畏惧……” 龚琼无力地垂了下去,趴在燕熙的袍角上。 死了。 - 燕熙这几年,见过不少死人。 为自保,也动手杀过人。 除了一开始,技不如人,还会沾血带伤。 近两三年,他已经可以来去自如、干干净净。 燕熙脑海中在回响龚琼的临死的话,心潮起伏。 他怔了片刻,被那刺鼻的血腥味激得回过神来,他瞧了龚琼片刻,还是动手将龚琼翻了过来,抬手替龚琼阖上了眼皮。 他葱白的手指也染上了血。 燕熙不喜欢血。 他拧着眉起身,没再多看一眼,踩着一地的血往外走。 路过那几位半死不活的刺客,他鞋底踩在其中一位衣服上,蹭净了血。 径直走了。 - 燕熙一身的血,他自服了“荣”后五感通达,是以这血腥味于他而言格外浓稠,实在难以忍受。 他就近来到朱雀湖边,在柳枝的掩盖下,脱了染血的中衣,中空穿上青色官服外袍。 血衣被他绑了石头丢进湖底,他蹲身扑水洗脸,一根一根地搓洗着手指。 血腥味还是在。 燕熙手浸在微凉的湖水中,望着远处的画舫出神。 - 这个时辰还能灯火通明开着画舫的,只有那几家财大气粗的花楼了。 离燕熙最近的那艘画舫,正放出一条小船。 燕熙站在草木里,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看着那小船发呆。 他想回皇陵找老师,想喝老师给他煮的清心汤,可是今天清晨,商白珩没有给他开门。 这是独一次。 曾经每一次,他离开皇陵前,商白珩都开着门、温着水等他,只今天没有。 商白珩是在拒绝他。 他在满身洗不掉的血腥气里,感到委屈。 他原本应该在21世纪,明亮的教室里学习,老师都把他当掌上明珠。 偏穿进书里打打杀杀。 燕熙叹一口气,劝自己说:一切都是为了回家,忍着。 - 那艘小船停在岸边,两个小丫头提着小桶下来。 她们离燕熙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燕熙无趣地站着,原想等那两人走远了再离开。 谁知那两个姑娘揭开了小桶,取出小帕欲在湖边洗。 粉衣丫头说:“血渍要趁早洗去,不然渍吃进去了。这帕子主子还要,我们仔细点。” 翠衣丫头说:“主子又吐血了?我有点担心主子会不会——” 粉衣丫头喝道:“别胡说!” - 燕熙百无聊赖地听那两个丫头说话,见那她们似会水,扭身便要走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儿的月色将清辉铺了满地,湖风徐徐,远处莺歌燕舞,若不谈之前刺杀,这其实是一个温柔的夜。 月光在燕熙身上勾出清冷的痕迹,风中挟来了那帕子上的血腥味,拂过燕熙的鼻尖。 转身之即,燕熙蓦地瞪大了眼睛,定在了原地。这血味里有……一股熟悉的、诱惑的药香。 那帕子上沾的,是宋北溟的血? 新鲜的血液,粘着格外浓烈的药味,像剧毒的蛇王吐着蛇信子,又像阵年的烈酒招唤着酒徒。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