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灯亮起。他不禁蹙眉,突然的光亮让眼睛感到疲惫,但是令他真正不满的是电影片尾曲还没放完,一长串工作人员的名字还在滚动,情绪还没回过神,异乡的身影还在银幕上闪烁,一盏灯横刀夺爱。泪痕、愤怒、恐惧、爱意、那些内心深藏的革命情怀戛然而止,像一记有力的巴掌,打在脸上,没有防备。他只能用眉间不耐烦的沟壑表达这种被凌辱的反抗,他能向谁诉说呢?四处望去,观众识趣地纷纷离场,他定定的坐着,像在赌气,也像是无声地反抗,“没有彩蛋!”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喊着,喊什么呢?整个影院就他一个人了,分明是在冲他的不合作表达愤怒。他在坚持自我立场和遭人厌弃之间拉锯,这一次,他再也不想苟且地迎合了,于是装作没听见,平静的,漠然的继续盯着银幕。清洁阿姨走过来,从他腿前跨了过去,这是羞辱的最高级别,仿佛他是一只碍事儿的冥顽的石头。最后一个名字从屏幕上缓缓离去,屏幕完全黑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反抗的理由,郑重地严肃地起身朝门口走去,在清洁工、收票员和后方放映室的放映员的注视下,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出了影院。 她没有来。这场电影是他最后一次的挽留和挣扎。以往他总会在她的催促下和周围的观众一样匆匆离开,但这一次,她没有来,他不想再苟且地顺服,不想再苟且地爱一个人,不想再亦步亦趋的为自己圆满的未来做任何让步。因此,当他挺胸抬头,在众多怨恨的目光中走出影厅的时候,他是决绝而虔诚的。这一次,他信仰里的巴别塔运转了,建筑工人发起了嘹亮的号角,那个掩藏已久,沉睡多时的自我觉醒。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静和坦然。 走出电影院已经十点多了。这场电影的情节已经模糊,色调昏暗,和周围的寂静交相呼应。他匆匆来到小卖铺,夜晚的街道边还亮着灯的小铺变得温暖和亲切。“来包中南海。哦对,再来个打火机!”走出小铺,他利索的拆开包装,拿烟,点燃,熟练而急切,烟雾腾起,他眯着眼睛长长的吐出烟气,仿佛在凄厉的战场上终于等来了休战的时刻,一切慢下来,也变得清晰。“我不喜欢烟味儿,你别再抽了。”他想起两年前戒烟的初衷,因为她不喜欢,这是一句命令。 他下意识地把食指和中指间的的烟提到眼前,中南海乖巧地自顾自燃着,全然不理会他莫名兴奋与略带自嘲的眼神。这一刻和上一刻的区别,是医院太平间收纳尸体的数量,是新生儿啼哭的浓度,是电视剧的一次插播广告,是一架飞机的起落,是一条鱼和另一条鱼相遇,是一颗精子在卵巢里获得胜利,是他把自己从一个观念的囚笼里释放,是了解了爱和不爱的滋味。他很兴奋,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自由的感觉真他妈混蛋,说来就来,一个闪念,没有来龙和去脉。”他想。他好像发现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秘密,还有些慌张,他对没有依据、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的东西都会感到慌乱,曾经的他喜欢登山,一步一步,流着汗向高处走,踏实。然而此刻,他太自由自在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