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翻白,气得几乎厥过去,口中犹自气愤愤地念道:“逆子!逆子!真真逆子!” 傅锦琳急促地喘了几下,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傅家两个儿子又忙着上前,一个扶住傅老夫人,一个扶住傅锦琳,叫着赶紧请大夫过来看看。 傅成晏头也不回,大步离去,不顾身后乱成一团。 阿檀犹豫了一下,拖着念念,匆忙追赶上去:“请稍等。” 傅成晏人高马大,步子也大,走得很快。 阿檀娇小玲珑的一只,本来腿就不长、走得不快,抱着一个念念,更慢了,她急了,几乎是小跑着:“傅侯爷,请留步,您稍等一下。” 傅成晏听见阿檀的声音,马上停住步子,转过身来,他好像在喘气,喘得很重,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傅侯爷的表情看过去始终都是那么严肃,叫人望而生畏。 阿檀抱着念念,追赶到傅成晏的身前,又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她跑得有些急,说话的时候不太利索,磕磕绊绊的:“嗯,侯爷请听我一句劝,您为了我,和府上反目,我心里实在不安,其实也无妨的。” 她顺了一口气,微微顿了一下,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就如同这春末夏初枝头白色的小花,柔软得要在风中融化:“阿檀此生能够与亲人相认,已经是上苍垂怜,意外之喜,不会贪求其他的,侯爷您不要生气,我不值得……” 这个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就和当年婉娘一般无二,甜得像蜜糖。 犹记年少时,美丽的妻子坐在镜台旁,抬起脸来,明眸春水,笑靥如花:“成晏哥哥,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宝宝,你可欢喜?” 当然欢喜,欢喜得人都傻了。 然而,他没有得到一个欢喜的结果。那么多等待、那么多期盼,等来的却是生离与死别,十九年,茕茕孑孓,形影相吊,无喜无悲。 而时至今日,他望着这个孩子,他的女儿,用和婉娘一模一样的脸和声音,对他说“您不要生气,我不值得。” 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的? “怎么不值得?”傅成晏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颤抖,“你不信我,觉得我不会为你撑腰,觉得我心里不在乎你,是吗?” 阿檀睁大了眼睛,有些慌张,摇了摇头:“不是的。” “我少年成名,掌握重兵,封拜侯爵,自诩英雄无双。”傅成晏向前走了一步,他想朝阿檀伸出手来,却似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到头来,不但护不住自己的妻子,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让你流落在外十几年,受尽煎熬,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的名分,而你却说,不值得……”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仿佛失控一般,声嘶力竭地哭喊:“是我无能无用,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婉娘,是我的错啊!”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是我该死!我的错!” “啪”的一声,他的脸颊马上肿了起来,嘴角沁出了血丝,可见他下手有多重。 阿檀一时受惊,花容失色,抱着念念一起跪倒:“侯爷,切切不可如此!” 崔则从后面赶上来,见状亦惊,上前阻拦:“成晏,快住手,你要把阿檀吓坏了。” 但是傅成晏却流下泪来,他声音嘶哑,神情狂乱:“她叫我侯爷,我的女儿,她叫我侯爷,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我把她丢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啊!” 他发了疯一般用力地抽打自己,要把这些日子来的愧疚、惊慌、还有恐惧,统统发泄出来。 是的,他也会恐惧。从得到消息的那一霎那,他的心就被恐惧的情绪所支配,他无法想象,他的亲生女儿,婉娘用命换来的骨血,居然会遭遇到那样的事情,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长安,在见到阿檀第一眼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根本不必安氏说什么,他知道,这才是他的女儿,他只要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心痛欲裂。 他想抱住她、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想做这十几年来一个父亲没有做到的一切,可是,他不敢,他的女儿啊,在他没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胆小又害羞,看见他就缩到一边去,甚至不敢靠近他。 这孩子,她只是叫他“侯爷”,那么尊敬,那么疏远,她是不是在怨他? 是的,是他不好,是他的错。傅成晏身体发抖,下手更加用力了,像是殴打着生死仇敌,恨不得把自己打死,一下又一下抽着耳光,抽到满口是血。 武安侯府的奴仆们都惊呆了,听到动静赶出来的傅家两个兄弟也惊呆了,众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傅成晏的卫兵在这种情形下,完全不敢靠近侯爷,而崔则毕竟是文弱儒士,怎么拉都拉不住傅成晏。 只听得抽打耳光的声音,一下接一下,沉闷而清晰。 念念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紧紧地抱住了阿檀的脑袋,扒拉着不放,嘤嘤哼哼的。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