鸱吻的檐角从宫墙的上面伸出,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来,溅湿了栏杆。长长的青阶外挂着如丝的雨幕,仿佛有雾气在其中弥漫,长安的春末了。 宫人为大将军取来了油纸伞,阿檀伸手接过,撑开了伞。 可是,他生得那么高,她只能踮起脚尖,举高手臂,还要仰起脸来,小心地为他打伞。 秦玄策看了看阿檀的手,帕子还扎在她的手指上,依旧是个可笑的小萝卜。 他不动声色地把伞接了过来:“你这么矮,都要把我的头磕到了,笨,连打伞都不中用。” 又被嫌弃了。阿檀有点哀怨,脚尖偷偷地向后挪了一步。 此时,从后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将军请留步。” 云都公主撩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跟了出来,她素来天真娇蛮,便是这般失仪,也无人敢说她。 她跑到秦玄策的面前,年轻的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带着明亮的光,看过去如同春天里盛开的花。 “大将军为何匆匆就走?”云都公主不太敢直视秦玄策的脸,而是微微地侧着头,带着羞涩的笑容,脆生生地道,“若是不胜酒力,我那里有新近上贡的蒙顶甘露茶,为大将军沏上一壶可好?” 她是金枝玉叶,自幼尊贵,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哄着她,如今却敛了眉目,在这个男人面前竭力做出温柔可人的姿态。 无奈秦玄策却不领情,他好似天生缺根筋,风花雪月皆不为动容,他甚至没有转身,只是略一回头,生疏而客气地道:“不敢有劳公主。” 旋即,他对阿檀严厉地吩咐了一声:“走了,别发呆。” 他举步前行,径直而去,阿檀急急跟上。 云都公主怔了一下,含着眼泪,在后面气得跺脚。 …… 春天的雨敲打着油纸伞上,发出一种悉悉索索的声响,温柔而安静。 阿檀低着头,提着裙子,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雨点落下,素净的绣鞋上沾了雨水,很快洇湿了,她有点儿心疼。 下一刻,雨点就消失了,秦玄策把伞移到了她的头顶上。 阿檀抬头,有些惶恐:“二爷,我不需……” 但眼看着秦玄策的脸色,她识趣地把下面的话给咽下去了,这个主子赏脸替她做事的时候,就容不得她说个“不”,她只得怯生生地道:“谢二爷。” 秦玄策看了阿檀一眼,不耐地道:“伞太小,凑近些。” “哦。”阿檀听话地贴过去。 宫巷狭长,青石砖沾湿了雨水。 要依秦玄策的吩咐,凑近些,又要提防着不能凑太近,免得踩到他的脚,阿檀“哒哒哒”地挪着小碎步,一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臂,又要胆怯地后退一点儿,她可太辛苦了。 所以,她如今走路的模样就像一只翅膀没长好的小雏鸟,撞撞跌跌,毛绒绒、软乎乎。 秦玄策忍不住翘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了,气消了吗?” “呃?”阿檀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他问的意思,她的脸上又开始发热,为了掩饰这种慌乱,她低下头去,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没说是,也没说否,女人嘛,大抵如此,扭扭捏捏,黏黏糊糊,叫人心烦,秦玄策这么想着,声音却依旧是平稳的:“你想要什么赔礼,尽管开口。” 从“赏赐”变成“赔礼”了,秦玄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这一辈子最大的耐性,这婢子要是还给他使脸色看,他就……就算了罢了,还能怎的? 阿檀本来想摇头,但小脑袋刚刚晃了一下,忽然顿住了。 她抬起脸,望向远处,此处是东宫,朱瓦层叠,檐角勾错,高高的红墙之后,是禁庭内宫,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其实离开不过短短三个月,却恍然如梦。 她的心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思念占据了,汹涌澎湃,几乎无法抗拒,她鼓起勇气,嗫嚅着恳求:“我想去掖庭看望我母亲,这个,可以吗?” 她说得那么轻,嘤嘤啾啾的,比下雨声还小。 秦玄策的脑壳有点疼: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