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若情景重现,洛宁县的百姓该如何保全。 弯腰拔起黍苗,根部已经肉眼可见的烂掉,结穗的黍子颜色果真灰黑,他心急如焚,雨沿着蓑衣渗进衣服里,冷风一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哥哥,换一个蓑帽。”身后传来声音,却是一身轻便朴素衣裳的邵明姮,同他一样挽了裤腿,盘着头发,穿了身棕青色蓑衣,边说边把护在怀里的蓑帽打开,替换下那漏雨的破帽子。 “阿姮,你回去照看父亲。” “有小饼在,我陪你一起。” “不行,这场雨太大了,保不齐河堤要塌,若河堤塌了,周边的房屋良田都得跟着损毁,你跟父亲他们住在驿馆,那里安全,不会轻易冲垮。” 邵明姮不听,继续跟在他身后。 邵怀安恼了,“阿姮,别叫哥哥担心。” “哥哥,你快走,不要浪费时间了,总之你不回去,我不回去,若有事,我可以帮你,总好过待在家中忐忑恐惧。” 破败的寺庙里,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百姓,呻/吟着躺在里面,虽是个挡雨的所在,但实在太冷了,连着数日不见日头,骨头缝里都是冰碴子。 “哥哥,会不会是陛下故意为之。” 邵怀安闭眼,长长叹了口气,“若是陛下,国运必衰。” 翌日邵怀安开设粥棚,因粮仓有限,城东城西各设两处,昼夜不停,饶是如此,每日仍有百姓不断饿死。 有时看他们快走到跟前,然后便直挺挺去了。 邵明姮见过不下三回,心像油锅里煎过,疼的难受,尤其那些几岁的稚童,窝在爹娘怀里,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来不及长大便被饿死冻死。 她已经连着两日没有回驿馆,身边有一个扈从,是哥哥特意安排留下来的。 朝中仍然没有回信,洛宁县风雨飘摇,时刻都会被暴涨的洛河水冲走一样。 .... 顾云庭正往京城赶路,半道收到邵怀安赴任洛宁县的消息,当即调转马头,径直朝洛宁县赶去。 万年县城门前,每日都能看见乞讨的流民,他有心询问,便知都是从洛宁县蹒跚流浪,撑着一口气去找吃的。 与此同时,顾云庭派关山携书信返京,叮嘱他务必将信交到父亲手中。 事到如今,他不信萧云没有收到奏疏,唯一的理由,便是萧云刻意为之。 他教了萧云两年,纵然知晓其心机深沉,处心积虑,但未曾想过他会置几千户百姓生命不顾,以此作为争斗的契机,他焉能猜不到萧云的企图,愈是猜到,心里便愈是愤怒。 洛河决堤,沿岸不仅仅是洛宁县,还会波及卢氏县,宜阳县等地,此等汛情实在危急,大雨迟迟没有停下的迹象,河道粮道以及礼部官员理应做好应对策略,早点派军前往洛宁,可顾云庭一路走来,竟没看见朝廷任何补给。 眼下只是大雨,流离失所的百姓已经遍地可见,更何况日渐涌荡的洛河水,像拉满弓弦的剑,不定哪日便会爆发。 倒塌的屋舍,淹没的蔬菜粮食,树都开始凋零,鸟雀湿淋淋站在枝头,像是快死了,连羽毛都懒得打理。 雨势越来越大,像是摧天毁地一般没命的往下泼溅。 顾云庭掀开黏重的车帘,隔着层层水雾,他看见一道清瘦的人影,尽管穿着粗布衣裳,像其他人一样站在热锅前施粥,尽管她侧身而站,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但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邵明姮,他的邵小娘子。 邵明姮接连七个时辰没有合眼,被雨淋着,便觉头重脚轻,浑身冷的厉害。能站在这里坚持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