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课的批书和各级官员的历纸,加之最终落定的左选名单,卓思衡又是几乎住在吏部将近一个月才最终完成全部考课大年的工作,将全部报告装箱封条,入宫面圣述职。 在入宫前,他还去拜会了沈相。 “我看了你的左选名单,除去吏学考取上来的专务专士,便是地方上的实干得力之才,以及一些本就在京中略有政绩无奈因循升迁年纪尚青不得重用的他日砥柱,最重要的是还有伊津郡一案有功之臣列入其间,如此顾及周全的左选,怕是我朝前无古人,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想必圣上观之也知你苦心与顾全。” 沈相身体入秋后每况愈下,虽有御赐太医日日条例,几句话下来却仍是显得不堪重负,卓思衡本想协助太医侍药,却被沈敏尧严肃制止:“你是何人?怎能卑身上位行此道?在旁言正即可,今后也务必不能行此道。” 卓思衡本也是将自己当做晚辈照顾长辈,并无多心,他也明白沈相教诲的立意,便敛声于侧,待到他服药完毕,才再次入座叙谈。 “你对元峻的照拂我要额外谢你……”沈相略咳几声后恢复了温和的言语,“他是个好孩子……我身份尴尬,只任其在官场磋磨,却不如你识人入微。孔宵明有治下之能,元峻久在中枢深晓官场深浅,可自如进退应上抚政,你安排这对搭档不可不谓各取其能相互补拙,也算替我尽了一份同族长辈的心力。” “元峻本就是得力之才,但他怕我怕得像见鬼,在吏部恐不好施展,外放后再回来他也有了经验足以服众,再委以重任。而怀光对民情体察入微,心怀百姓,多跟着元峻学些驭上的本事,今后独当一面也不在话下。”卓思衡确实是替这两个哼哈二将操碎了心。 “对了,你回来后可去见了曾大学士?”沈相问道。 “忙于公务未曾得见。”卓思衡实话实说。 “他前些日子来探望我,身子倒很硬朗。”沈相笑了笑,却又叹息道,“他本是清议之臣,可惜一批老臣里病的病去的去,唯有他健在,却因未曾揽过权柄,实难顾全,他最近萌生了退意,我想,圣上大抵也愿意成全,能含饴弄孙之年保全而退于我等不失为一件美事,你若得了空,去看看他罢。” 老师许久之前就有退意,只是觉得如今中书省几位老臣都不在,他一舍去,后辈尚不足资历接上,如何放心?卓思衡听后称是,心想如若老师已是拿定主意,自己当然莫敢不从。 “还有一件事……”沈相的目光骤然黯淡,“佟大人……你也得空去见见。” “方则贤弟前几日要我先别急着去见,说我一回来就拜会前辈,显得十分不妥。”卓思衡所说也是确有其事。 “他替你着想,年轻人相互照拂是好事。可也不全是如此,你如今不比从前,乃是吏部大员,见见致仕老臣倒是替圣上安抚拢心,显德彰仁,顾忌太多反倒清而无理。更何况……我听太医讲,佟大人或许没有太多时日了……” 卓思衡一惊,忙道:“我离京前曾去过佟府,佟大人彼时精神还不错,他带着孙女读书习字,字正铿锵,仍是底气十足。” “年纪大了,一场风寒就是半条命,由秋转冬更是过鬼门关,他身子本就不济,早年因丧子大病,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了……你忙完手头吏部的事务便去看看,当是替我这不行济的身子看看故旧,我与他……怕是今生再无法得见了……”说罢沈相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卓思衡心有触痛,不敢多言唯恐再惹老人伤怀,只能默默点头。 …… 天章殿内,卓思衡看见皇帝披衣久咳,回忆起两日前与沈相的见面,心中唏嘘不已。 几位大人年事已高,终究天命自有,但皇帝的身体却实属无妄之灾。这连声咳嗽似比沈相还更吃力气竭,太监急忙上抚肺润燥的新茶,却被专注于卓思衡带来考课最终奏表的皇帝挥手示离。 卓思衡一时心软,待皇帝平喘后轻声道:“陛下,入秋渐寒,早起地龙吧。” 皇帝抬起头来,错愕后却是释然一笑,眼角皱纹尽显:“多谢云山思虑,你不必担忧朕的身体,倒是听说你急着往回赶时星夜兼程得了次风寒,在吏部办公连烧了好几日,如今可好得全了?” 卓思衡再对皇帝颇有微词,此时也心境复杂而感怀居多,只谢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已大好。陛下日理万机,切请保重龙体以镇社稷。” “以镇社稷……云山,你看我好好的时候,像杨敷怀这样的人该作乱不也还是不知收敛么?”皇帝言及此事,面上却无怒意,唯有深深无奈,“若不是你肯亲自去到地方查访,他怕不是还是要在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之下为所欲为。” 皇帝所言是杨敷怀,但卓思衡心中清楚,能让皇帝如此无可奈何的哪是一郡刺史,而是牵扯出来的越王。 只是身为皇帝顾及皇族尊严便是维护统治,保证自己子嗣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