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许,正义就不该以组织的形式来构建,陷得越深,就离初心越远。莫说是君不封几年前萌生退意,林声竹新近也想了,他会怀念昆仑山的雪,也总会梦见江南的雨,淅淅沥沥的,总让他午夜梦回,下意识摸着脸上的伤疤。 如今就是无为宫亲自派人来请他回去当掌教,他的走与留,也都在喻文澜的一念之间。仇枫入屠魔会时间尚短,尚可来去自由,而他知晓的秘密太多,除非彻底验证了他的忠心,否则他始终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林声竹清楚,就算自己不出手,君不封也必死无疑,只是喻文澜想让他去做这个刽子手。他可以把这一切包装得冠冕堂皇,去哄骗仇枫,让他代自己行事。但他又最是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仇枫自抵达苏州后就没再给他回过信,林声竹疑心仇枫心软放走了君不封,后悔不迭,担心徒弟因此被屠魔会通缉,后面他收到消息,仇枫虽没对君不封下手,但他和解萦混在一起,似是要将君不封带往屠魔会翠微湖总部。 徒弟大了,不听他管了,但本应在扬州等待与仇枫会合的解萦又是怎么回事? 幻露湖是通往翠微湖和扬州的必经之路,林声竹决定在这里等他们。 幻露湖以夜间湖面上时常浮起的异色迷雾而闻名。情到浓时,林声竹和茹心一度想隐居于此,后面他们也如愿在这里建了一处幻梦小筑。新房建好时,林声竹特意邀君不封前来做客,两人一度喝到烂醉如泥。 茹心逝后,林声竹很久没回过这里,幻露湖是他的伤心地。可这次为了等君不封,他也把破败许久的幻梦小筑重新收整一番,等待老友重聚。 喻文澜并没有专门派人盯着他行事,总舵主出乎意料地在这件事要求很宽泛。喻文澜只需要一个结果,至于怎么达成,那是林声竹的事,他不会去管。 林声竹可以对仇枫说得斩钉截铁,逼仇枫对君不封下手。可一得知老友现在还在人世,他又似乎回到了七年前,盼着君不封死,又盼着他最好能活。 出现在解萦一行人面前时,仇枫正被解萦使唤着,采集幻露湖附近特有的草药。解萦做指挥,也并不总是作壁上观,仇枫埋头寻找草药,她则在四面盯梢,注意到他出现,解萦惊异地“呀”了一声,脸色唰白。仇枫也立刻直起身子,拔出长剑就护在解萦身前,可一见来人是他,仇枫这剑也不知该不该收回。尴尬地僵持了片刻,仇枫悻悻地低了头,低声唤了句师父。 林声竹点点头,却还是盯着解萦身后的那个男人看。 七年过去,君不封苍老了很多。 为了掩人耳目,两个小年轻并没有让他露出本来面目,依然让他保持着流浪汉的姿容招摇过市。对老友流浪汉一般的装扮,林声竹并不陌生,但他应该是个上蹿下跳的野猴子,而不是条垂头丧气的狗。 君不封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结实的上半身在绳结的束缚下块垒分明,即便流浪多年,仍然有副坚实的好体魄。可在这一番束缚中,他的下腹要害处在绳索的挤压下颇为突出,乍看起来很是滑稽。他的脖颈上套着一个粗糙的颈环,整个人需经由绳索牵引前进,绳索的另一头便在解萦手中。 林声竹暗中观察时,君不封始终面无表情,随着绳索的牵引前行,不住趔趄。 这种捆绑很不堪入目,与其说是押送犯人,不如说是当街羞辱自己豢养的家奴。林声竹猜不出是这两个小辈谁的杰作,仇枫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思单纯,不可能有这种坏心,反观解萦,虽然嘴毒脾气臭,平时也正派得紧,这样两个天真的孩子竟能容忍这种下流捆绑,林声竹暗暗喟叹这离奇的巧合。 君不封骤然见到林声竹,也是惊讶万分。对比他现在的落魄,七年过去了,老友仿佛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昔日那个翩翩青年。君不封知道自己的样子很不成体统,对林声竹下意识露出的揶揄笑容并不在意,比起老友重逢,他更在意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林声竹有何图谋。 解萦和仇枫的算盘他已经摸清,两人这番大摇大摆,就是要暗暗给林声竹施压,劝他少来参与这趟浑水。但林声竹既已现身,他就不得不思虑以后。 这几日在解萦几味汤药的滋养下,君不封体内的毒素暂被稳住,不去思虑他即将迎来的惨淡命运,与解萦之间的别扭成了他的新心病。 在解萦面前,他想自己已经足够老了,经历了这样多的坎坷,起码很难有什么事能再触动心房。 可令他犯戒的永远都是解萦。 小儿女之间的亲近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可她对他却丧失了纯然的信任。他一直想同她说说话,和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可她对他做的,除了强行逼着他游街,便是在仇枫面前,坦然地聊着那些对他莫须有的编纂。她明明知晓相依为命那几年里他所经历的一切,可她还是要一本正经地构陷他。 他清楚,她就是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