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打滚商场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区区一个色瞇瞇的老男人在言词上吃她豆腐,她还不看在眼里,她酒照卖钱照赚。毕竟她是个以和为贵的女商人,只要能够继续做生意,一家老小的日子能够平和安稳地过下去,她有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法子。 然而,顾璽却沉不住气,竟在当下迅速回写了一首嘲讽贬抑县令大人的诗作,要他好好做他的百姓父母官,不要对每年上缴赋税有功的民女伸出咸猪手,以免貽笑大方。 而他这露了这么一手,就大大糟了个糕! 在座眾人纷纷诧然,除了忧惧身为此次东道主的县令大人会有何反应,更是对小小年纪的他竟有如此才华感到惊讶。 而顾盼当场苍白了脸,心知大事不好,连忙祭出社交辞令,为尷尬不已的宴席气氛缓颊:「请大人别见怪,小犬未曾见过世面,多年来一直待在家中读书,不諳应对进退之礼。如有冒犯,当真是我这为娘的疏于管教,以至于让您见笑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毛头小子计较,我回家后定当好好教训他!」 县令大人的目光定定地打量着顾璽,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顾娘子何出此言?我耳闻令郎是因为你担心老后无子奉养,才从家贫远亲那儿收养来的孩子,没想到竟是如此才思敏捷,确实出人意料……」 「大人过誉了,民妇着实不敢当!」 「不过,这般亮眼的才华,倒让我怀想起本地曾经流传的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约莫十年前,全族因参与密谋叛变而遭到拔官流放的前任中书令之女,正是在一场诗会的场合结识了一名姓宗的才子,彼此情投意合,甚至不管男方已有家室,两人栖宿同行,蔚为一则风流佳话。当时我有幸也在场,亲自与那位宗姓才子笔锋切磋一番,确实神采飞扬……」 听闻县令大人此言,顾盼心头猛地如坠寒窖,深知大事不妙,难以挣脱的绝望感将她捲入黑暗深渊之中。 ——糟了!顾璽肯定被他认出来了…… 宴席一结束,她立刻将知情的少数家人们都召集至书房,无比沉重地宣告她几经思量后的最坏打算—— 「玉大哥,你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担任帐房先生多年,如今顾氏酒庄怕是前景堪虞,气数不长了,趁着我们还能自行做主的时候,你把歷年来的盈馀结算一下,分配给作坊里的每一个工人和家人,让他们还能另谋出路的就儘快外迁高就。徐妈,你准备一下行囊,趁着明日天未大亮之前,就带着娟姊儿和我的手书一封出发上路,去投靠汾县的何家,从小疼爱我的母舅会照应你们的。」 「娘,我不走!」顾盼年方十二的女儿娟姊儿已是泪水盈眶,「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着你——」 「傻孩子,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得妥当了,我还要叫你回来给我帮手呢!难得让你在嫁人之前可以悠间出外溜达一阵子,你就这么捨得让自己一年到头被我使唤个没完呀?」顾盼故作轻松地说道,心里却万分疼惜这个自小跟着自己吃苦的懂事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没能好好替她物色良人人选,仔细为她办置嫁妆呢,就又得差着奶妈带她避祸逃难去,内心着实愧疚不已。 「你骗人!当年你带我离开爹爹家的时候,也是跟我说你只是带我到别处去游玩一阵子……我再也不信你说出来的『一阵子』了……」娟姊儿哽咽地说完,泪水也溢流而下。 其馀家人同感悲悽,一时间涕泣无语。 「娘,是我违背你的嘱咐,莽撞行事才招惹来的祸端,如若到了不得已的最后关头,你就把我交给县令大人吧,我一人做事一人担。」顾璽很清楚自己闯下了可能招致灭门的大祸,就算豁出自己的一条小命,也要保全无辜的一大家子。 顾盼的视线扫向他,高高地举起了手,顾璽闭上了眼,他跟其他家人一样,以为接下来要伺候他的将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那记耳光并未如他预料般地发生。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