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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他曾说,他的母亲在他幼时就去世,他一生都无法再去感知生母的爱,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便安慰他道:“有人告诉我,我们的妈妈死后都去到天上化作星星,夜夜注视我们,所以你不要难过啦。”

    我自觉贴心,他却不解风情:“现在是白天,见不到星星。”

    “总有夜晚的呀,”我回忆道,“小时候妈妈抱着我识星,牛郎织女,北斗七星,不过我一个都没记住,不是我太笨,是妈妈的怀抱太温暖。”

    他弓着身子,长臂环住自己,夏日将尽的微弱阳光从叶间疏漏,跳跃在他沉默如玉的面孔,小小的阴影好似一滴泪,溅到我眼里,有些发烫。

    长久的静默后,他突然说:“我忘了我妈妈的样子,多说说你的吧。”

    完全不假思索,我与母亲美好的回忆如此之多。

    我笑道:“妈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她很温柔很善良,声音也很好听,总给我唱歌,唱茉莉花,她最爱这种香喷喷的花了。”

    我的一番话吸引到顾珩的目光,他从未这样认真地注视我,几乎令我骄傲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我情绪激昂接着说了下去。

    “同样她也是个伟大的画家,大家都喜爱她,尤其那些叔叔,他们高价拍得妈妈的画,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妈妈不喜欢应付客人,但是为了我,她没有选择。

    “渐渐她的身体就不好了,起初还能为我做饭,要么太咸要么太淡,我不忍心告诉她,怕她伤心。

    “冬天我想她陪我打雪仗,她却连地都下不得了,在炉火旺盛的屋内裹得圆滚滚,隔着窗户对楼下的我微笑。

    “我想她多多开心,就为她堆了个雪人,等堆完了手指都没了知觉,再看去,她却在躺椅上睡着了。我又不怪她,她是我最好的妈妈。”

    回忆间,我不知不觉挂满了笑容。

    顾珩静静凝睇我,眼神叫我看不透,一个念头骤然闯入脑海,我一骨碌爬起来,怒视他:“你干嘛要对我的妈妈了解这么多,你想抢走她对不对?”

    有些好笑,母亲早去世了,他能抢走的不过是幻影,可我太爱她,连假的都不愿分享,然而我的原则在顾珩可怜的眼神中,轻而易举地瓦解了。

    他轻声说:“可以吗?我也想要一个妈妈。”

    满目绿草大树的灰中,他是唯一颜色,玫瑰色的唇一张一合,玻璃珠子般的眸中全是恳求。

    直到后来走投无路的我,在乡下接到那通令人绝望的电话,我仍然无法怪罪当年的自己,竟将那样浓烈纯粹的恨意错认成恳求,只怪猎人的演技过于高超。

    “不行的”叁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到嘴边转了个弯就成了:“借给你也不是不行……”

    后头的话我故意省略,好叫顾珩这头小鹿自己栽进我的陷阱,不负所望,他确实自投罗网:“你想什么呢,苏大小姐。”

    “哼,要星星要月亮我谅你也摘不到,本大小姐我啊……”阳光把他的皮肤照得很透,我慢慢靠近他,发丝被风吹到他的双唇间,不仔细看,好像是他暧昧地含住它们,正与我调情。

    “轰”一下,有什么在我脑海炸裂,我猛一把推开他,别开脸:“我要你做我的小狗!随叫随到!”

    他的面孔很平静,好像我这种人不论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不值一提,他认定我粗鲁又愚笨,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有求于我。

    我没有意识到,在与他的相处中,处于优势地位的我,一退再退,抛出无数好处只为将他留下,所以真正说来,是我有求于他。

    顾珩答应了我,我乐不可支,拜别母亲后,要求他背我下山。

    少年的背比看上去更宽阔结实,我趴在上面闻到浓浓的茉莉花香,这使得我心情很好,就像小时候花了很长时间,终于驯服了那匹整个马场最漂亮也最烈的马驹。

    我搂住顾珩的脖颈,双腿夹紧他的腰,“驾”了一声,他堪堪停在一阶台阶,扭头怒斥我:“别乱动,不要命了?”

    他的耳尖被晒得红通通,我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滚烫的,我往他耳朵里吹气:“小狗不可以对主人乱发脾气哦。”

    他也不是没法子治我,轻轻一颠,我险些从他身上掉落,吓得我不敢再造次,乖乖由他背我下了山。

    之后,母亲的小院就被我开放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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