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远嫁。 独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希望绑在一个人身上,这种日子早在她十三四岁寄人篱下时已尝够了滋味。 大年初二机场通航,元灿霓一刻不愿多留,立刻飞往芳姨老家。 她以为这个家还是像以前一样欢迎与包容她,没想带去了麻烦。 尹朝正在相亲——据他称是非自愿,“我才大四啊,大好青年为什么要相亲!”——她突然出现,震惊众人,连芳姨也有些不自在,说还以为她像之前一样晚饭时间才到。 元灿霓讪讪解释,因为出发地不一样,航班到达时间不同。 女方母亲臭起脸,怪声怪气地说,尹朝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哪还需要相亲啊,怕是看不上我们家的。 女方性格本就内向,这下脑袋耷拉到看不见脸,红到了耳根。 在男友家是格格不入,元灿霓自欺欺人曾经短暂属于尹家,占据全身的是一种微妙的剥夺感。 以后的女主人会间接剥夺掉她回“家”的机会。 她变成适婚男青年的累赘,一个潜在的小心眼小姑。 那一年元灿霓最后一次吃芳姨做的太平蛋,偷偷从自己碗里舀一只炸鸭蛋给尹朝,祝准人民警察岁岁太平,健康退休。 然后飞回首都,和南方隔绝了两年,研究生毕业才重归故土。 无论在南或北,她依旧是孤儿,但只有在南方,面对熟悉的街景、口音、气候和饮食,故里的亲近感多少能抵消只身一人的漂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她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元灿霓在街头打了一个喷嚏,一定是来自元进凯的咒骂。 他怎么可能“好心告知”一切,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平衡一下贫富差距的落差。 那一声稀罕的“姐”价值50万。 手机震动,文叔来电,“太太,我还停在原来的地方,看到你弟弟开车走了,但是没看到你。” 元灿霓当场给他放假,“今晚有点事,一会我自己回去,不用等我。” 文叔有些踟蹰,估计商宇等着他把人送回燕灵湖,然后听她分享今晚心路历程。 “太太,您又要去酒吧吗?” 元灿霓一喝酒就撒疯,看来已经臭名昭著。 她仿佛尝到烈酒的滋味,苦涩却不会回甘,只会麻痹舌尖,呛透鼻腔,沿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部,浑身火辣辣,想发泄,想动怒。 “我不喝酒。” 她还要留着清醒的头脑对峙。 “我散一会步就回去。” 有妻子泄愤会拿着丈夫的卡到商店哔哔买单,元灿霓以前试图用物欲对消低落,读了一个两年学费二十多万的研究生专业——那会还在《26岁还不快乐就自杀》的状态,没想过要还钱——但唯一的收效就是毕业后找了一份工资较高的工作,对缓解内核性失落疗效不佳。 她像情人节那晚,从公司走到下一个地铁站,然后回归有些陌生的地铁,却回不到单身时两点一线的单纯通勤状态。 下了地铁,元灿霓在还没打烊的复印店打印两份新鲜编辑的文件,借了签字笔和印油。 文件内容特殊,五字标题概括全文,老板不禁侧目,又不敢多问,颇有职业素养地假装没看见。 元灿霓甩甩纸张晾干印油,卷成筒状塞包中,最后往湿巾蹭一下食指印油,扔垃圾桶便离开,将老板的叹息与摇头关在玻璃门内。 她不从地库进家,商宇便在一楼客厅沙发“守株待兔”。 “回来了?”他闻声抬头,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今晚还顺利吗?” 她应该早有觉悟,蛋糕店不可能只卖一份蜂蜜小蛋糕,商宇不可能只呈现单人份的温柔。 「谁说女朋友只能有一个。」 元灿霓应该冲过去,把刚刚打印的两张纸扇他脸上,然后收拾东西走人。 但没喝酒的她仍旧带着一股神经质的顿感,懒懒应了一声坐到他十点钟方向的单人沙发。 泄愤不止一种方式。 商宇立刻醒悟不对劲,敛起笑容,轻声道:“怎么一个人坐那边?” 元灿霓第一反应仍是回避,但实在找不出可转移的话题——她现在半点不想与商宇对话。 便只能速战速决,开门见山。 多亏双方有过促膝浅谈的经历,她的叫板没有太艰难。 “你怎么会突然答应借钱给元进凯?” 商宇目光稍顿,显然没料到问题出在此处。 态度依旧无可挑剔,“我记得前几天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 无非是被元进凯磨得烦,又是一家人的关系,元传捷也松了口风。 “你没提白映晗啊。” 元灿霓轻飘飘地笑,不常用的名字带着一股拒斥的疏离,好像她不该碰它,它也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