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太子殿下。” 杨佑祺转过那张小脸,才四、五岁的孩子竟一脸忧伤,原本他那个年纪该有的嬉笑与欢乐仿佛早已从他身上被生生地抽走,再也还不回来了。身在帝王之家令小小年纪的他身上竟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 “鹿学士。”他竟还记得我,礼数周到地向我回礼。 “小人惶恐,我虽同诸位学士在御书阁誊录,可我不是学士,也没半点功名在身,只做得一些抄写的简单工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低下头,浓长的睫羽轻颤,被我纠正也不尴尬,完全不像是那时迷了路对生人无比警惕的小孩子,“鹿卿既是父皇看重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太子殿下……”我身后的来公公欲言又止,杨佑祺点了点头,道,“父皇愿意见鹿卿,本宫岂敢耽误?只望鹿卿见到父皇,能、能劝父皇多多保重龙体……” 我向他叩头,随即起身进殿。 只我一人躬身走入寝殿,来公公也留在了外头,守着小殿下,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我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竟惊得再也迈不开步子。我呆愣地驻足在原地,礼数忘得一干二净,别提出声,就连呼吸都快停滞了。 那披散下来的头发没有用玉冠束起,更没有如成年的伽戎男人那样结成发辫,一国君王竟如此不修边幅,可令我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那头白发。年轻的帝王未老先衰仿佛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以至于其他都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杨牧晨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只见他正将一只白瓷骨罐圈在怀中,掌心贴着细腻精致的瓷罐,极其温柔的摩挲着,仿佛正在轻柔地抚摸着爱人的肌肤。我从未见过这位凶狠任性的帝王如此柔情的一面,他永远上扬的眼眉正微微地弯着,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表情不见半点阴鸷,不再是令人捉摸不定无从揣度的高深,他此刻所有的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他的欢喜、沉醉,不愿清醒,如此明白无误,那与他服食的金丹没有半点关联,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抗拒的痴迷。 “陛下……”我喃喃地开口,跪倒在了地上。 “你来了。”杨牧晨说话时连头都没有抬起,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怀中的瓷罐上,他一边抚摸着,一边同我说,“孙行秋终于把他还给孤了。” 我看着那个骨罐,心情复杂,不知要不要告诉他,冯幻曾留给孙行秋的遗言——要将他的骨灰撒在淄河里。 “陛下,前线战事紧张,保重龙体要紧。”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太子和来公公会是那样焦虑、不安,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杨牧晨的一年过了别人的十年,他正在飞快地衰老,想要早早地离开这个人世,去追寻那个已经离他而去的人。 他笑了起来,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打吧,让他们打过来吧,把上京占了吧,和孤有什么关系?孤只是冯幻的伽戎奴,亡吧,随便谁的江山……是孤得意忘形,原本只是不想再看族人被人欺凌,只想配得上他,孤喜欢听别人说孤是英雄,说孤能统一整个东川,孤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可他却离孤越来越远……孤甚至还和女人生了孩子,想要这江山福泽传承万世,真可笑,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滴落在那白瓷骨罐上,可那光洁细腻的白瓷上却没留下一点痕迹。 这一切都太迟了。 “现在孤只是个未亡人。” 听完这最后一句话,我双手奉上进宫的腰牌,在他的身前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紧接着起身离去。 我再也等不及了,不想再忍耐我对霍缜如潮的思念,我还有一些人没有来得及道别,还有一些生意没有处理妥当,我甚至连自己随身要带的东西都没整理完。我跨上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只能出不能进的上京城。 end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