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得并不急赶,夜里便留宿在途经的村镇。 初出发时,他是兴致极高,沿途不住地往外瞧,话也不停。可路程长,风景多是相似的,他逐渐倦了,一路总点着头打起盹,入了夜更是;往常不到寻得客栈,他已睡得晕晕糊糊。 教我喊醒时,他皱个眉才慢慢的睁开眼,随我牵引下车,可一脸仍是恍惚的模样。 进到房里后,我瞧着他脱了鞋子,但外衣一件也未除,便这么窝进了床里,不由一笑;临时找得客栈房间并不怎么好,不过于他来说,肯定一点儿差别也没有了吧。 他睡意浓,一觉到隔日清早都没醒。 我端水进来时,倒是意外他已起身。 他头发散乱,坐在被堆之中,正朝着窗子那头望,约莫听闻了声响才转过脸来。他身上那件薄薄的单衣,襟口半敞了开。 他半点儿也没注意到… 我走去桌边,将水盆放下。 「醒了么?」我开口,拧了一条帕子掛到盆边:「起来洗把脸吧。」 他下了床来,我看了一眼,将他的衣物拿了过来。 「你的衣服放在这儿,换好后下楼来吃饭。」 不等他应声,我便走了出去。 其实在心里的感觉,倒也…不仓皇。说不上来是什么,虽然知道自个儿已不打算将他当作一个孩子,可那一眼,方才与他对上眼的瞬间,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自个儿用得不是看待一个孩子的目光。 不过,他的模样着实孩子气。 我感到有股矛盾在心中滋生。 这一趟出来,我并未详细与他说分明。去到了傅家庄,他瞧见时,脸上闪过意外及恍然。 已是年节,他必然以为我是回来了家里。 这样想亦没有不对,傅家庄于我能是一个家。 从前与舅父的相处里,还有着姨母;比起来,我待舅父虽有敬重,但一直都不能说得上是亲近。 这一次从林叔的话里听来,舅父想必也知道了自个儿那败家子做了什么事情。我佯作不知情。 不过,舅父却没有开口说这个,约莫是见我带了人来。 听我说是学生,舅父脸上更是讶异… 我并未多解释。 他有些怕生,可去往安歇的院子时,一路仍不禁要东张西望。到了姨母从前住得那处竹院,他一双眼睛张得更大。 在那些收拾的僕从里,我见着了小瑾那丫头。 小瑾从以前开始,便一直待在姨母身边,也跟着去了山院。在姨母去后,我将一干僕从遣散,唯独她回到了庄上。 不用她多说,我也能明白是姨母的意思。 单就姨母与舅父之间,两人一直都是很亲近的。作个兄长,不能不说舅父着实已尽责又尽心了。 林叔将他安排住在同个院子里的另一幢屋子,欲领他去时,他似有些无措的往我看来。 我轻拍他的肩,道:「没事儿,让林叔带你去房间吧。」 他却瞧着我问:「那…先生呢?」 我一怔,才忙道:「放心,我也住这个院里。」说着,指了一下正中的屋子:「有事儿可以喊我。」 他低声应着,可模样却好似不能明白,教林叔三催四请,又看了我一眼,才慢吞吞的跟了过去。 我看着他随林叔进了屋子,不由好笑。 但,心头也隐有些悵然… 仔细想来,这半年多里,夜里几乎不曾一个人独处过。 我不是因为顾忌什么… 只不过觉得,一个人的时候,能够将事情想得更明白点儿。 我对舅父说,要带他一块儿上山里住。 舅父脸上的意外比见到他更甚。 娘亲与姨母的生辰正好是在年三十。姨母还在时,往年这个时候,我们会一块儿去至娘亲的墓前祭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