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城又带着和蔼的微笑在课间把她点出来,拜托她今天放学留下来。 “老师后天要去参加一个研讨会,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沉知许看着他的眼睛,黑得那样明亮。 他常年穿着衬衫,换来换去都是那几件,皮鞋手表都是不见品牌的款式,朴素正直,友好清廉到让人挑不出他的缺点。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沉知许做了一个噩梦。 其实是很多个梦在折磨她,但都是关于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所以她认为真正的噩梦只有一个。 惊醒之后她浑身汗湿,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透过高高的天花板,无法否认地承认了一些有迹可循的事实。 比如周洛祺对她的兴趣,就是如她猜测般的不堪。 比如他之所以能够精准地出现在她面前,其实是周汝城的默许与帮助。 比如他在和她相仿的年纪成为扶不上墙的烂泥,却还能被父亲如此疼爱,背后离不开周汝成扭曲的教育方式。 很多她忽略掉的,一直自欺欺人的事情,统统在他口出狂言后,变成了有利的证据支撑。 像当初她向往成为周洛始那样的人,羡慕他有一个支持他的家庭一样,周洛祺会变成这副德行,其中也离不开周汝城的“栽培”。 他是周汝城的另一个影子。 沉知许背在身后的手就要揪烂衣角,提了一口气,表达了抗拒:“老师,我不是很愿意。” 周汝城似乎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助手会拒绝。但他也只是愣了愣,又很快再次向她施压,“知许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沉知许皱了皱眉,“您为什么这么问?” 她不认为周汝城会对周洛祺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直觉也在警告她,周汝城这个问题并不是出于关心。 “女孩子到了青春期,总是需要多点个人时间的。”他答着模棱两可的话,像平时考前鼓励学生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但老师最近真的很忙。” 沉知许看着这张自己尊敬的面孔,莫名觉得陌生至极。 “所以你就再帮帮老师吧,好吗?” 快上课了,楼道里陆陆续续有人上来。 周汝城没再多说,和每一次过来给她布置作业一样,悠闲地离开了。 沉知许却不能再说服自己。 谢司晨抱着个篮球从楼梯口大摇大摆地和他的朋友走回来,路过后门,他奇怪地看了眼打了预备铃还杵在外面的沉知许,叫了一声:“喂。” 她没有动。 谢司晨以为她被周汝城批评了。因为她昨天还说自己这次小测语文考得不理想。 他主动走上前,把她揽进班门。 “好啦好啦,一点小事。” 带着点哄的意味,温柔的语气将她咬紧的牙关瓦解。 沉知许抽了抽鼻子。 谢司晨无语:“我是打了场篮球出了点汗,你有必要这么嫌弃吗?” 沉知许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 “我……” 谢司晨想反驳的,可碰到她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很奇怪。 那天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连眼眶都是一如既往地黑白分明。 可他却能感受到她的脆弱。 * 写知许拒绝周汝城的时候,我有过一些考虑。 比如她在破碎的原生家庭里生长出来,真的有底气违背应试教育里掌握话语权的权威吗?比如她这样崇拜文学,崇拜周汝城,真的能在世界观坍塌后迅速重拾武器,将自己保护吗?拒绝是一种权利,可很多人都不明白。有的人活到叁十岁,都还是被迫接受一些不平等的条件。十六岁的她,真的可以吗?并且她拒绝的不仅仅是周汝城,而是曾经她所累积的、在周汝城身上所学到的一切。她认为带来这些知识的人错了,所以也认为那些知识会存在错误。 这个故事用插叙来写,或许才能不那么残忍。 沉知许,你真的成为了小时候所崇拜的大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