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宴堂中,乐工奏乐,伶人献歌,宾主洽欢之际,李诲来到裴萧元身前,行礼,邀他去观自己的箭术。 “苍山回来,我牢记师傅教诲,这些时日,在家有勤加练习。前些时日师傅事忙,徒儿不敢打扰,今日想请师傅移步,指点一番,看我有无进步。” 他话音落下,几名平日熟识关系亲近的王府属官纷纷摇头,笑劝他作罢,“都知新安王你做事顶真,只也不用如此勤勉!叫你师傅安坐,好好享这宴乐,改日再看吧!” 连宁王也笑责孙儿不懂事,李诲却依旧不走。裴萧元便笑着起身,朝诸人告了声罪,终还是被李诲请走。出宴堂,师徒二人沿东廊走到尽头,拐往李诲平日射箭的靶院。到了,郭果儿带着两亲兵守在门外,正机警地察看四周,见二人到,急忙来迎。 李诲确知附近无人,低声道:“师傅,我大舅父昨夜三更入的府,家中除了阿公和阿娘还有我,无人知晓。他此刻就在弓刀房中,等着师傅。” 裴萧元颔首,迈步入内。李诲和郭果儿便在靶院□□箭,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箭簇中靶之声。 薛家长子,已承袭父爵的宋国公兼山南道节度使,梁州都督薛勉上月入京述职完毕,因两地相去不远,梁州就在京畿西南,他便以调养身体为由,请求暂时留京,得圣人许可。最近一直安家休养,昨日收到其妹薛娘子的密约,遂乔装入了宁王府,等到此刻,裴萧元终于现身,他上来行礼,口称驸马。 就皇家内的亲姻关系论,薛勉虽和裴萧元同辈,是为姻兄,但对方年纪大他一截,已近四十,虽无赫赫功劳之名,却出身于祖上有过从龙开国之功的世家,又在外任官多年,手握一支兵马,也是朝中极有资历的大员了。裴萧元察他虽看去态度恭敬,实则双目炯炯望来,显在打量虚实,立刻快步上去,将他双臂托起,随即作揖,还礼:“新安王说薛都督昨夜便来了,累都督久等,实在叫我愧疚。” 薛勉笑摆手,摇头:“我早便听闻驸马之名了,一直盼望能有机会见面。此次如同上天赐下良机,我求之不得,甘之如饴。咱们姻亲不论,驸马还是我那外甥的授业之师,可谓是亲上加亲,驸马便不必和我客气。” 不过寥寥数言,双方便对对方各是有了大致认定。薛勉感知对面这刚做了公主驸马的年轻人谦逊、有君子之风,姿仪超然,非一朝得势便气焰熏天、不可一世之人。裴萧元亦是瞧了出来,薛家的这位掌门之人,显是刻意表现出来与自己亲近的意思。 他心中有数,便也不再迂回,请薛勉入座,随即单刀直入道:“裴某如此将薛都督请来相见,以都督之明,既来,我便不与都督说哑谜了。都督可否告知,近来与柳策业往来之时,是否察觉异样?” 薛勉听这话,神色微变,方才面上的笑容随之消失,迟疑半晌,问:“裴驸马可否告知,你此行约见,是奉圣人之命,抑或是驸马自己为之?” “这有区别吗?”裴萧元反问一句。 薛勉一怔。 “圣人日理万机,自是无暇亲自过问咱们姻亲相会这种小事。不过,今日约见都督于此,是公主的提议。”裴萧元看着他,一字一字道。 薛勉复怔,却依旧暗咬牙根,踌躇不肯多言。 裴萧元哂然一笑,“薛都督家世殷厚,祖德丰泽,传到都督这里,眼下更有一个良机,可叫都督你功名泰山,可保汝薛氏盛德百著。都督是聪明人,还望自己当机立断,切勿首鼠两端,更不可行差踏错,被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铸下大误。” 薛勉勉强笑应:“恕为兄愚钝,裴驸马所言,我有些不懂。” “自景升变乱过后,圣朝一度局面困窘,内外不宁。幸得圣人治理,经这一二十载,海内升平,四边宁定,今日局面,可谓来之不易。然而圣人再如何英明,所谓天下之重,非独治所安,他也需肱骨贤能辅弼。放眼朝廷,如今能称得上贤臣能臣者,又有几个?” “公主命我转告你,她前几日读两朝书,曰,朝无贤能,犹鸿鹄之无羽翼也,纵有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她深以为然。” 他的神色此时已转为肃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