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从生到死只经历过饥饿和战火,她忽然像是启发了神智,出言礼貌:“神仙,多谢。” 奇怪的神仙一笑:“不必多谢。只是路过此地,见有不少尸体,心有不忍,举手之劳耳。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母亲想了片刻,迟缓地抹了一把口鼻的血沫:“神仙,给我起个名字吧。” “哦……你想要什么喻意的?”神仙点点头。 “活得长的,吃得饱的。”母亲的回答非常恳切。 “……那叫长生……好不好。”神仙好像也不善于起名,挠挠头讪讪道。 “也好……不过,我听人经常说的,除了名字以外,人的根本是姓氏。”母亲继续请求道,“神仙,再给我一个姓吧。” 神仙更局促了。她憋了半天:“要不,你再给我一个提示。” 母亲也掰了半天手指头,显然她并不识字,一时间也无法生造个字出来。于是她抬起手臂,往神仙身后指去:“神仙,前面的地方叫什么?” “那个啊。是狼羌的部落聚集地,名字非常拗口,让我想想……” “狼?狼字怎么写?” 神仙闻言,盘腿坐下,在母亲面前的沙地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狼字。“不过,姓狼的人不多,听起来……有点……不太主流……”她解释道。 “这一边,像狗爪子,我被狗咬过,不喜欢。”母亲歪着头,努力看清字型,点了点反犬旁,“那神仙,这狗爪子的旁边读作什么?” 神仙振奋起来,一拍掌:“这一边读作‘良’。是好的意思。好哇。市井所谓的良家女子,就是用的这个字啦。” 良氏想了又想,感念地点点头:“谢谢神仙。” “不用谢。”神仙客气地摆摆手,“以后有事再叫我。” 良氏摇摇晃晃站起身,掸掸身上的沙砾。她回头看了一眼故乡的边关,又转向看了看从未见过听过的异族国度。两个地方她都只有同等的陌生感。当胸的剑伤只剩钝痛,各种情绪的实感也慢慢散去了。 边关的军粮本已不够供给军队,遑论她这样的罪属乱民,所以她甘心被藏入远征的车中,在威严的号角中苟且偷生。她平躺在布毡蒙着的粮车里,盯着从缝隙间漏下来的昏黄片光。摇晃,摇晃,车身和她的身体都在摇晃。干粮很硬,好在吃两口就撑了。她被当成消弭战心的祸因一剑刺胸之前还在想:以后若发达了,一定得天天吃软烂的小米粥。 神仙说:“好了,走吧,往哪走?我捎你一程。” 良氏说:“都行,往前走吧。反正我哪里都不认识。”她跟在神仙后面,低头走路,忽然又问,“神仙,那你有没有姓名啊?” “嗯……没有。”神仙点了点嘴唇,“要不你也给我编一个吧。” 良氏又认真地思考起来。今天思考的东西比她过去几十年里想的加起来都多。她说:“就起一个姓吧,好不好?名字我想不出来。” 神仙笑说:“好啊。” “姓白怎么样。”良氏抬头,看着在月光下回过身的神仙。她茫然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穿着白色鹤氅的身影:“因为……你穿着白色,看起来简直是神仙中的神仙。” “白。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很好。”白氏说了一通良氏听不懂的话,但她既然点头微笑,就说明她还是很满意的,“多谢你。良长生。” 良氏:“那个,我就暂时叫良氏吧。长生有点……那个……” 白氏:“……没关系,我明白,有点土,我懂的……好,好的,良氏。”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