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恳求都不是为她自己,皇帝仍然觉得这是场面话。她倒是可以答应,但答应下来,也窥测不到薛玉霄的真实内心。当一个能臣的心无法被窥测时,谢馥宁愿不用。 薛玉霄言语稍停,说了下去:“再者,请陛下善待臣之长兄,冬日寒冷,他养在深宫之中,若是凤体有失,臣心难安。”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半空中,谢馥唇角微扬,她读懂薛玉霄流露出的一丝威胁——恰恰是这样的威胁,让她并不觉得愤怒,反而颔首:“朕待凤君至珍至重,绝不会让他有闪失。” 薛玉霄点了点头,最后说:“大司农为芙蓉娘子牵肠挂肚,想必很愿意襄助土断检籍之事……功过相抵,就放了李芙蓉吧。让臣做钦差,难道还有狂妄女要斩臣之头颅不成?” 谢馥痛快答应:“好!” 她彻底放心,态度立时转变,伸手拉住薛玉霄亲切问候,恨不得把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都过问一遍,还道:“薛卿真乃朕之子房。” 到了这个时候,谢馥反而庆幸当初谢四没有跟她发生什么,不然她要是成了驸马都尉,那朝野当中少了一个这样的臣工,会让谢馥痛心疾首的。 薛玉霄被她的热情围绕住,有点不适应。谢馥还亲自为她整理衣领袖口,圣恩眷宠至此。她第一次觉得谢馥这皇帝当得真是能屈能伸,从不假辞色到亲密爱重,也就相隔了不过片刻。 两人就在珊瑚宫的鲤鱼池边,在这座小亭中,详细地讨论了检籍细节。薛玉霄只负责京兆及周边地区,以及雍州、豫州、通州等地方大族。至于战事频发的西宁州、以及刚刚恢复秩序的宁州,都不在本次土断范围内——此两州所居住的北人大多进入了军队,也要考虑军府的稳定。 北风吹起檐下风铃,在细碎的铃响声中,谢不疑重温一盏醇酒,在两人议论正浓时斟酒。 酒水淅沥地滑入酒尊中,薛玉霄没有注意倒酒的时机,说得口渴,随手拿起欲饮,中途却被谢不疑拦下,他的手抵住薛玉霄的指节,望着她说了一句:“……还烫。你等一等。” 薛玉霄没有看他,应了一声,把手放在旁边。倒是谢馥注意到四郎的视线,脑子里警铃大作,震出雷电般的爆鸣。 谢四这是什么目光?他—— 谢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谢不疑飘过来一眼。 谢馥对他这种“刻薄又嫌弃”的目光很熟悉,她又看了看薛玉霄,见她没有半分眉来眼去之意,这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薛卿后院犹空,正君之位怎能让一个旁支庶子担当,门庭相对的士族,可让薛侯随意挑选,朕为你赐婚。” 薛玉霄不知道话题怎么转移到这上面来了,她面露不解:“陛下,臣的后院有侧君打理,他贤惠至极。这样的家事,无需圣上担忧吧?” 谢馥咬重音道:“贤惠至极。”旋即警示地瞥了谢不疑一眼,续道,“是朕太过喜爱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了,薛侯若是有所求之事,尽管提,朕自当允准。” 薛玉霄微笑摇头,视线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她身前的龙凤呈祥图案,柔和道:“臣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东西。” 谢馥问:“是何物?” 薛玉霄平淡道:“臣的私印旧了,想刻新的。听说陛下库中有一件名贵宝玉,堪比和氏璧,不知陛下可否割爱?” 谢馥道:“自当任卿取用。”她决意要让薛玉霄彻底站在自己这边,不惜下血本,当即派遣宫侍去取,不多时,一件封存在匣子里的绝品宝玉放在面前。 薛玉霄打开匣子,随手掂了掂份量,觉得够用,便收起,随口道:“谢主隆恩。”说着也不停留,略一拱手,掉头离去了。 至出宫,仍是一人一马而已。 她的身影离去后,谢馥才一掷杯盏,眸光冷了下来,对谢不疑道:“四郎的心野了,连薛氏独女也敢肖想。” 谢不疑面有醉意,凤眸微眯:“昔日不是皇姐要我去肖想她的么?怎么我如今真的对她有情,皇姐反倒不悦。我已是纡尊降贵,百般低三下四,还不合皇姐的意吗?” 谢馥看了一眼他眉心的朱砂,忽然一笑:“就算你真的属意她,与她推心置腹,又能如何?薛玉霄看你的目光没有丝毫邪念,连美色都不曾垂涎,可见四郎这放荡不羁的名声……令人避而远之。” 谢不疑却知道薛玉霄并不是因为名声而无动于衷。他比谢馥要看得更明白,薛娘乃圣人心窍,想要让她动容,除春风化雨的脉脉柔情之外,只有为国效死而已。他并未被这种侮辱伤害到,反而开口:“我的不拘礼法阻挡了许多以耳朵识人的蠢货,对四郎来说,乃是好事一桩啊。” 他没有恼怒,谢馥顿觉意外。 “皇姐也不用这样忌惮,四郎久居深宫,与你同为一姓,我不过是皇权下苟活之蝼蚁而已,怎么敢与天边皓月推心置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把你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