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饮雪取出半面铜镜,他就放在身边,时常摩挲凝视,抚摸裂纹,甚至连上面碎裂的痕迹都已经熟稔于心。他没有仔细看过薛玉霄所持的另一半,但却完全知道另一半的样子。 裴饮雪沉思须臾,没有过多犹豫就下了决定:“还剑,遣人去备马车。” “你要干什么?”薛明严起身。 “二哥,”裴饮雪道,“我要去接她。” “你——”薛明严皱眉道,“没有出关令牌,没有文书,你最多只能到红叶山寺之下,根本不可能进入行军官道,你接不到她。” 裴饮雪沉默片刻,说:“那我去等她。” “京郊秋风凛冽,马上要入冬了。归期未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薛明严抓住他的胳膊,“你平日里冷静理智,万事皆通,怎么这时候犯糊涂,三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裴饮雪轻轻叹了口气。 他眉目清冷,忧虑之情在他的眉宇之间,其实是很淡很淡的,就仿佛他的动情、他的倾慕,一切都非常淡漠而安静,但在这种不过多表达的宁静下,却有一种极为恳切果决、如同不化坚冰的力量。 “二哥。”裴饮雪接过还剑递来的披风,把铜镜贴身放回,托付道,“劳烦你帮我照应薛园,只要见到妻主,我立即返回。” 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47章 援军到了不过数日,就大破城中僵局,连下两寨。不停作乱的水匪山贼望风而降,没有高个儿的支撑胆气,大多数小寨子根本不敢与朝廷作对。 大局已定。 于是在秋冬之交,军队北上回京兆,日夜行军。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了。”李清愁的马匹与薛玉霄并行,四周是薛氏亲卫点起的火把,光影憧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打赢了还不高兴?” 橙黄色跃动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 薛玉霄束发简冠,一顶便于梳洗的银色莲花发冠收拢长发,肉眼可见地有些心不在焉:“嗯……没什么。” “没什么?”李清愁不信,“你不是没受伤吗?我都把那弓箭手的脑袋砍下来送你了,还不解气?” 薛玉霄无语凝噎,说:“……能不能别总是砍脑袋当礼物?关海潮立下军令状,她割下首级献我就算了,你还凑什么热闹?” 李清愁道:“若非那时你呆在原地不动,我以为她吓到了你,也不至于亲送头颅以作安慰。” 薛玉霄叹道:“安慰得好,以后别安慰了。” 攻打憾天寨那日,薛玉霄见铜镜破碎,一时神思不属,愣了片刻。李清愁恰好见到全程,以为是寨门上的那个弓箭手突袭之过,于是抽剑入阵,亲手将弓手斩落旗下,带回了敌人首级。 薛玉霄才回过神,就被封建时代战场上割下敌首头颅、以作功勋的画面再度冲击到了。 “你回去当为首功。”李清愁道,“不是被吓到了,那是想什么呢?” 薛玉霄先是沉默,在马蹄错落的响声之中,惆怅地道:“我将裴郎交给我的半面铜镜打碎了。” 李清愁愣了愣:“我当是什么大事?” “东西虽然并不昂贵,但其中相送的情谊不同。裴郎为我主持薛园,可连半面铜镜我都没能如约而还。”薛玉霄道。 那铜镜碎成了五片,虽然还能拼凑得起来,但就算入京后立刻找人修补,也绝对无法变回原样了。 “你囫囵个儿的回去就行了。”李清愁笑道,“谁还管什么镜子?曾经江湖上蓝颜知己给我的丝帕、络子、绣囊,我也丢过几个,可只要人在情在,东西丢了也无妨。” 薛玉霄摩挲着缰绳,连日作战,她平日里不沾阳春水的指腹都变得粗粝了一些。她自己能抚摸到拉弓御马的指腹薄茧,薛玉霄有时会忽然想到——这样粗糙的触感,要是抚摸他的长发,会很容易缠在手指上,而不能错落地扫过指尖。 但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呢?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