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厂,其实是一片广阔的露天园区,用铁围栏围着。如今那些铁围栏上的霜都有几厘米厚,一眼看去更像是一堵冰砖砌起的墙。 上百台重型采集车械在里面同时作业,工人们在机器间奔忙,虽然气温已经低到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人们呼出的白气,但他们仍兴致勃勃地吆喝着,干得热火朝天。 安隅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明明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场面,可那种类似贫民窟的既视感却更强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锄子们白天都在厂里干活,因为关乎穹顶,狄斯夫每天都来这里巡视一圈,二十多年来无一例外。”诺伯特叹了口气,搓掉手上那层刚刚凝起的霜,“上校是值得尊敬的人。” 安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抬了下眼,“99区一直这么容易结霜吗?” “什么?”诺伯特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几秒钟的功夫,刚刚搓掉的霜又结了回来。 安隅说,“我长大的地方也常被风雪淹没,但很少见霜能结到人身上来,这似乎并不科学。” 这一问把诺伯特问愣了,他下意识看向蒋枭和秦知律——二人眉梢肩头也都凝了霜,蒋枭要比秦知律更重一些。 “您好像发现了什么……”诺伯特喃喃道:“从前似乎确实不这样,我们都以为是最近太冷了的缘故……气温越来越低了,这周比上周的平均温度又低了将近十摄氏度,您……”他转向安隅,话音却戛然而止,他将安隅从上到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怔道:“但您好像……” “这些霜雪像是有意识的东西,自动绕开了角落。”秦知律看了安隅一眼,他抬起手静静等待,直到几片雪花轻轻飘落在掌心,很快便在皮手套上凝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霜,他攥紧手心将那层霜碾碎,低声道:“53区的雨水里有水母基因,当年95区的风中有畸变的花粉,如今99区的霜雪——”他倏然抬眸,黑眸凝注,“大概就是它们了吧,正每分每秒、无差别地向所有人传递着精神污染。” 诺伯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脚步沉重地引着他们走入厂区。深入到工人之中后,蒋枭警惕地走到了安隅外侧,观察着路过的每一个人,而安隅却只看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眸在进入99区后越来越深,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些疯狂的意味。 “蒋枭。”他忽然说道:“汇报精神力。” 蒋枭立刻检查终端,深吸一口气——“67,看来它一直在下降。终端显示目前室外温度已接近零下45摄氏度,希望我的精神力能在抵达安全温度前稳住。” 出发前,大脑试验室测出蒋枭的极限温度是零下58摄氏度,只要达到这个阈值,他就会进入精神力和生存值锁定状态,近乎无敌。 蒋枭看向安隅,“我的精神力倒还好,但我担心您。超畸体似乎很针对您,不仅霜雪会刻意绕开你,那两个被精神蛊惑的人也都直冲你来……” “不仅针对,那个东西很了解角落,非常了解。”秦知律黑眸沉沉地看向工厂里的人群,语气冰冷,“第一,精神永不屈服。第二,基因不容染指。所有试图强行精神控制他,或是摄取他基因的畸种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第三,要想杀死角落,意料之外的原始手段攻击是唯一的方法……” 话音未落,厂区里突然静谧。 所有的采集车停下了工作,工人们纷纷直起腰,朝他们的方向扭过身来。 震耳欲聋的劈砍声和吆喝停歇,天地间被一种令人眩晕的死寂重重压抑着。风中飞舞的雪忽然变密,那些已不能再称为雪,它们很反科学地在空中自发凝成了霜。 下一秒,工人们突然开始狂野地吼叫,那一双双眼睛像被抽空了生气,成千上万的身影凶猛地挤上来,迅速将四人冲散,安隅被推搡着,不过瞬息间,已被层层包围。 视线范围内完全看不到秦知律和蒋枭,只有那些魁梧粗犷的陌生人,举着锋利的刀锄恶狠狠地盯着他。 在这一刻,他终于想通那种酷似贫民窟的感觉从何而来。 眼神。 从踏入99区起,街道上、酒馆里、厂区中,所有人看似生机勃勃,但总是在不经意间会眼神涣散,偶尔和别人对视时,他们会默契地交换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和贫民窟那些肮脏的家伙完全一样。 但这些马脚总是转瞬即逝,让安隅一直浸泡在不对劲的感觉里,却迟迟没想通问题所在。 想通时已经晚了。 喊杀声几乎要把苍穹顶破,那些人呼喝着朝他挥起了刀。 99区上空的无人机将画面实时传输回数千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