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人多眼杂,念及夜宴在即,为免横生枝节,只能作罢。 珠灯小巧,雅致却并不招摇。衔池没说什么,任那盏灯挂在了她的门外。 正月十五的夜是沉不下来的——花灯彻夜不灭,续上白昼,爆竹燃过的烟气弥漫着整街,烟花零星照亮夜幕一角,远远近近的吆喝声叫好声,惊醒了不知不觉靠着墙睡过去的衔池。 她睡着前还未点灯,屋里漆黑一片,只门口那盏珠灯映出一小团朦胧光亮。 衔池醒了一会儿神,心血来潮般地披了件斗篷,又带了帷帽,将自己彻底遮严实,偷偷溜出了夺月坊。 比她预想得还要顺利些——逢上年节,梅娘忙得脚不沾地,兼之她一直本分得很,坊里盯得也便没那么紧了。 天还是冷,但衔池屏息凝神溜出去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那一刻,只觉心跳如鼓擂,连手都还是热的。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全凭一时热血便冲动去做什么了——方才她只是突然想到,上一世她在京中这几年,竟至死也不曾看过一回灯会。 说不上遗憾,只觉不值——尤其是在孤身一人,亲眼见了满京火树银花不夜天这一刻。 她忘了带银子,什么都不买,也不停步,只跟着人群走,偶或被路旁玩儿杂耍的胡人吸了目光去。赏遍花灯后,她才寻了处人少的地方停下来,低头捏了捏因着练了一整天桃夭而酸疼的腿。 她停步这儿,前头五丈远正是一间酒楼。酒楼门前人进人出,可二楼往上便显得静些,想必是为贵人们所设。二楼廊道雕花木栏杆前,零星有几人在凭栏观景。视角最差的那一小段,正是正对着衔池的那个拐角。 那拐角的悬灯不知何时灭了,暗得几乎隐在夜色里。连带着站在那处的那人,也模糊了面目——只半张银面具,映着流光。 花灯燃昼,摩肩接踵的人潮中,衔池似是被什么牵引,抬头一眼便望向他。 不知是正碰上什么时辰,有人先惊叹了一声,无数烟花倏地腾空,在夜幕中拖曳出绚烂烟尾,而后绽开满天金粉。 衔池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突然一黑,失了意识。 青衡担住浑身上下罩得又厚又严实的衔池——捂成这样,方才若不是殿下指给他看,他竟都认不出。 他抬头,见殿下对着这边微微颔首,转身走进楼中。 青衡小心环顾了一圈,便半拖半架着人,从后门跟上去。 衔池醒过来时,外头正是又一轮烟花炸响。乍亮的光影透过紧闭的窗户,只洇过来短短一刹,马上便恢复成漆黑一片。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遮脸的帷帽被扯下丢在一旁,嘴里塞了布条,正坐在榻前。脑海里后知后觉闪过宁珣的脸,衔池皱了皱眉——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他。印象里上一回相见还是在夺月坊北苑,分别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他被禁足了月余,倒像是跟她结了仇似的? 似乎有人靠近,衔池警觉起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扭头看——头还没扭过去,先觉有冰凉铁器紧贴上脖颈。 她僵了一霎,停住动作,任他将自己嘴里塞的布取下来。 来人没出声,但她很笃定就是宁珣。 曾经盯他盯得太久,似乎便有了种毫无缘由的感应,一如这辈子她见他的第一面,她藏在佛龛下的矮柜里,偷偷望向那满地血色,战战兢兢却只一眼便将他认出来——即便是从未设想过的时间和地点,即便他遮了样貌,也换了声音。 其实她对宁珣这副模样是陌生的。上一世她从未见他戴过面具,也不曾察觉他像这样从东宫离开去做什么。她只知道他曾在边疆征战多年,却几乎瞧不见他身上有多少战场上厮杀出来该有的戾气。 一如在所有人眼中那样,太子宁珣,品性宽厚,至于其他,不过中庸而已——他不犯什么大错,却也并没有能在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的能力。 偏偏他兼具嫡长,不犯错,就意味着他再怎么失了圣人的心,圣人也不可随意废黜他。 像一把没开刃的刀。 除了极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