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灭熄。 自手术室中走出的高大身影如笼苍青暮靄,周身绕环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凝滞氛围,他神色严肃地朝不远处走去,随后在正于休息椅上佇候的数人前停下步履,默然数息,最终仍言简意賅地将病人因创伤过重、抢救不及的结果娓娓告知。 随后他致了歉告辞,旋身便向自己的办公室而去,再没去回望那对看来已迈入古稀之年的夫妇与其他人,闻听他们或放声嚎啕或隐忍抽噎的哭泣。 手术失败,病患过世。 ──他的双手,在八小时的分秒必争后,仍没能挽回一条鲜活生命。 拇指与食指揉掐着人中位置,将重心向后倚于椅背上,战锦无以形容这样已然久违、却并不令人有过期待的无力与颓丧感。在他求学过程间,临床实习机会无数,更早已于硕士就读期间以学士毕业资格顺利通过国家考试取得了医师资格,从一个仅知理论的新手,缓慢却确实地累积执刀经验,到如今但凡由他掌刀的手术,皆无失败之例。 除了惟一一次,他的一位病患因砲火袭击而全身遭大面积重度灼伤,状况严重危急,哪怕后来确实手术顺利成功,暂保了性命,然二十四小时不到,那人终究因多重併发症而走了──此后便是如今。 几乎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状况,同样遭烈火纹身,焚去了生命的日夜与暮朝,然而有所差异的是这人不似当年那多少活上十数小时还能与挚爱之人作别照见的那病患,长达近十小时的手术最终,这生命却想率先将自己终结,而他无力回春。 男人默然的身影未曾稍移,邃然双目此刻紧紧敛下,他的经验与理智都让他清楚这并非他之过错,是必然风险的引发,强韧的心理素质与多年训练更让战锦晓得,没有不迎来结局的对弈,正如人的生命必然将于某日行至末梢。 可当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出寥寥字句发送给那让他倾心十年之久的男人时,战锦赫然发觉,或许他并未因拥有了足以自控的能力,便从此真失了想要倾诉的欲望。那从前独身于异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却可以了。 ──我想你了,落落。 他这样写道。 卫子落匆忙赶到男人就职的医院时,已经是那封简讯发送时间的三小时后。 习惯性将手机调成静音的他,因全神贯注将心思投入在设计案的修改与润饰中,迟迟到要离开办公室时才察觉自己的错漏。随后当萤幕闪烁的光与墨漆的字句跃入眼帘,几乎是下意识地卫子落身体便率先反应过来将随行物品拿起后疾步出了公司,朝对方所在驱车而去。 下班时段,车潮似鱼群洄游,路上走走停停的过程间,卫子落早无以再冷静地思考自己的想法,脑海中只是不停反覆着对方那句话──他再清楚不过了,那男人或说那少年,永远只在压力大得将要把他击垮时、只在遇上平时能云淡风轻忽而却再也无法多加忍受的事情前,才会那样唤他,才会再不顾及所谓界线与原则与要求的,向他示弱。 久违十年的呼唤,几乎是瞬刻间便让卫子落觉着自己隐然摸索到那确切的事实。 可他没有多想。 他只是在前往医院的路途间看车水马龙灯火不息,想起这三个多月来男人每天对他从不间断的密切联系,想起那有时自然而然到甚至让他以为他们重返昔年岁月的嘘寒问暖,他想起,高中时自己竟能那般几乎无原则地宠着那个和他同岁、沉默寡言却气质如风的少年,他想起那段醉心于西洋棋的日子里,对方分明有着更甚于他的技巧,却从来不对他说出「ditto」的温柔。 急匆匆将车驶入医院附属的地下室,俐落问到对方所在的办公室后,卫子落其实有些忐忑对方恐怕已然返家,然而比起打电话亦或传简讯,他晓得自己是想亲眼确认些什么。然而当他快步依照楼层指示来到了标有男人名字的偌大隔间,面对紧闭的房门,他又忽然有些生怯。 果然仍是太过莽撞了吧。 既然都已然说了彼此再无关係,还来这里做什么…… ……就算决定了要顺其自然,这样难道,也能算么? 他的思绪是涨潮的浪。 在这一瞬刻翻涌不息。 然而还不等卫子落再细想几些,面前的门却被赫然打开,男人高大的身影佇立于他之前,俊美面容神色无波,可卫子落就是能明显看出战锦的那掩藏得极好的浓重疲惫。 「请问是哪……落落?」随后他听见战锦嗓音轻柔低浅地唤道,如墨的眸中稍纵即逝意外、吃惊、狂喜、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更见那些情绪最终溶溶消散,只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