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西的镜头?对准了钢琴。 画面里很快出现周恪非。他穿白色正装,戴一个领结,脚步匆匆,低头?整理袖口。 朋友们语态轻松惬意?,互相推搡着肩膀,纷纷指给?对方看: “诶,来了来了!” 镜头?切换,是周恪非弹琴的画面。侧脸拢在低垂的光线中,轮廓显得优美朦胧。 眼神专注,指尖翻飞,手背掀起细薄的长筋。琴音像凉水一样流淌出来,然后随着韵节煮沸,变得滚烫滚烫。 “你可能看不懂,我跟你讲啊,就他这个技巧水平,还有情绪表达……” 王闵嘴里一堆专业名词,像模像样的,要给?她讲解周恪非有多么厉害。 不像经年的竞争者,倒像是个粉丝。 后面有长卷发的异国女郎,一袭长裙裹紧了腰肢,身?姿婀娜,款步到他眼前。 指甲涂得光艳,夹一卷钞票塞进他衣袋,暧昧地停留几秒钟,方才撤离。 他一径笑着,或是颔首致意?,或是深深鞠躬,避开?那鼓噪的手指。 还有高?大的男人,醉得熟了,塞一把钱给?他,还另附一根粗雪茄,硬要他抽。 周恪非推辞不过,只好吸了一口。 肺里立时被激出深咳,连肩膀都在打抖。 他难得这样失态,苍□□美的脸,宛若塑像,此刻烘起急红。 可他仍然努力把唇角弯着,尽善尽美地对人微微笑。 津西镜头?调转,一个个照准在座所有人的脸。似乎把这当作一件有趣的事,朋友们也都捂嘴笑得开?怀。 她甚至看到苏与南举起杯,酒液荧荧金如?金,他一饮而尽,哂笑着说:“原来周恪非也有这样的时候。看来真没错,人都有两个面,或者说,很多面。” 一切都由摄影机记录下来,当作日常生活中一个底色欢快的角落。 这么多年,没人真正懂得他。 周恪非到底是怎么在这些?日子?里挣扎熬煮,生生捱过来的。 他温和,体?贴,懂礼数。习惯压抑自己,但内里是有几分骄傲的人,至少曾经如?此。 秋沅不敢深想。只觉得呼吸很涩,一种痛不可扼的知觉,在身?体?里慢慢苏醒。 “法国佬在夸他长得漂亮。”津西笑嘻嘻地自对着镜头?说。 纸钞掉在地上,他弯下膝盖,俯身?去?捡。 几枚硬币滚到边边角角,他也没放过。 然后用餐巾蘸了水,仔细擦擦硬币,又把手指抹干净。干净修长的手型,骨节微微突出,很是漂亮。 那双钢琴家的手,在世界级比赛场上,演奏过最高?水准的曲目,也在法国小镇一家俱乐部里,捡起地毯边被踩脏的硬币。 可他不怒不怨,永远柔和安宁。 视频里的周恪非又在演奏了。 该是有人点?了最通俗的一支歌,周围渐渐出现跟唱声。 他指法技巧,演绎得音色绵黏,别?有情致。 “越简单流行的曲子?越难表演精巧。你听,他能把最普通的一首《艾莲娜》弹成什么样。” 王闵仍不买账,“你说他在法国就不能弹琴?我可不信。下次见到周恪非,我一准要问问看。他可不能说不弹就不弹了,我拿那么多冠军,那么多第一名,就是为了打败他……” “不行。不能去?。”她语气强硬非常,一手把王闵的后腰揿住了,按下去?,重新?开?始操作纹身?。 机器运转,声如?蚊咛。 她说:“我没有骗你,他手上后来有伤。” 秋沅错过了他怔怔的眼神。 “你不会说真的吧,周恪非的手真出问题了?” 王闵声音里的狐疑越来越少,最后完全被巨大的失落所取代,“之前没赢过他,以后也没机会了,这么多年输赢,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少年时代总被强压一头?,周恪非成了王闵的执念,淤在心口,经久不散。 如?今发现这场一个人的竞争,最后到底无疾而终,他一下子?茫然起来,一反常态地沉默下去?。 周恪非呢,他有什么执念? 王闵走的时候,身?态都显得消沉低迷,人像矮了一截。 下个客人到店之前,秋沅接到一通电话,来自陌生号码。 背景音很嘈杂,是个中年女性?的嗓音: “秋沅吧?我是徐护士长,那个蒋春英大姐现在在我们这里啊。老太太摔了一跤,现在情况刚稳定了,你抓紧时间来一趟。” 秋沅赶快临时闭了店,给?客人发过消息,打车往市医院赶。 车祸昏迷那年,徐护士长还是个新?入职不久的管床护士,被分配负责秋沅那一个病房。后面秋沅脱离昏迷,花了同样长久的时间复健,徐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