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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磋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吃饱了皇粮俸禄,国难当头,居然只能说出割地求和这样的话。他们怕季时傿会同意,又怕她不同意,无论哪一种,都无疑是在他们可怜又稀微的尊严上重重一击。

    季时傿沉默良久,如今的局势,无论是谁领兵去西北,都可谓是一条命赤条条站在了鬼门关口,更甚至是有去无回。她望向成元帝,忽然很想质问他,这些年里,父亲为这个国家浴血奋战,伤痕累累,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记忆里侯府一直是冷冷清清的,祖父母走得早,母亲也离世多年,父亲没有纳过妾室,偌大的侯府,逢年过节除了仆人便只有他们父女两个。小时候有一年除夕,父亲从关外回来,也是那年除夕,陈屏敲开侯府的大门,说是成元帝让接他们父女俩去宫里过年,不是君臣宴,是家宴。

    难道他真的不了解父亲的为人,真的不清楚他绝不可能通敌叛国,绝不可能以下犯上吗?把他们季家作践到了地底下,如今又哀声细语地想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心甘情愿地接下。

    季时傿不答,成元帝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少女尚且稚嫩的面容,思绪忽然飘到很远。

    季暮当年是东宫侍卫,先帝驾崩之初,叛军包围皇城,成元帝被困东宫,是季暮拼死杀出重围,而后带援军赶回。他还记得当初也是这样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在东宫殿内,季暮跪在他面前,他问季暮,愿不愿意帮他。

    如今兵临城下的险境再次发生,跪在他面前的却成了季暮的女儿,他问了与当年一样的问题,“小时傿,你愿不愿意……帮皇叔叔这个忙?”

    季时傿一哽,刚刚心里那铺天盖地,翻腾不息的不甘与怨恨在这一声“小时傿”与“皇叔叔”中被猝然击溃。

    人情贱恩旧,世义逐衰兴。为君者冷血凉薄,猜忌多疑,父亲都知道,如果他还在,又会怎么做呢?

    良久,季时傿才想清楚,她闭了闭眼,俯身叩首,一字一顿道:“我父是为国战死,我作为他的女儿,纵风霜险阻,我亦万死不辞。”

    ————

    从宫里出来之后季时傿回了侯府,门口的封条已经被拆掉了,里面还保持着她走之前的模样。

    先前在侯府伺候的仆人死的死,被驱逐的驱逐,太后从身边拨了两名宫女来伺候她,季时傿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觉得索然无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灵堂被毁,满地狼藉,她一直以为父亲的尸身会遭罪,后来才知道是戚相野的父亲出面阻止,为父亲简单料理了丧事,并将他与母亲合葬了。

    门口的柱子旁有一大片血迹,已经干涸到发黑,绮云就是被梁齐盛砍死在这的,尸体已经没了,不知道被他们弄到了哪里去。

    再往里走,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卧房,梳妆台下的箱子被砍得稀巴烂,旧风筝掉在地上,竹丝折了,狐狸的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

    箱子里空空如也,原来还有一件湖蓝色的披风,如今大概也被梁齐盛扔了吧。算了,干她有何关系呢,只是想到自己曾经居然那般珍藏,她心里就开始犯恶心。

    季时傿开始收拾东西,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将被翻得脏乱的床榻整理干净,她找来细丝,仔细地将断掉的竹条绑起来,再用棉布擦去风筝上的脚印。

    只是就算她再怎么小心翼翼,这个风筝都再也飞不起来了。

    似乎每一个人的成长都必须靠各种各样的挫折去铺垫,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无可辩解。

    季时傿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独当一面,却没想到是以如此残忍又强硬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宣告了她少年时代的终结。

    午后,其中一个跟着她一起出宫的宫女敲了敲房门,轻声道:“县主,何将军的夫人来访,说是有东西交给您。”

    季时傿顿住,何贤的夫人来做什么?她站起身,将风筝放在桌子上,简单地理了理头发,而后径直往前厅走去。

    何贤去了东海,他的夫人留在京城,她今日早上刚回到侯府,何夫人下午便来了,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

    见她走过来,何夫人面露喜色,她连忙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呈上,缓声道:“这是我夫君后来去象牙山清剿楼兰残兵时发现的,他说侯爷原本给县主带了许多东西,都放在一个木箱里。”

    “原本以为象牙山一战,这木箱也丢了,没想到又被他找到了。”何夫人叹了叹气,将箱子打开,“夫君临走前叮嘱我,说无论如何也要将它交给县主,我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季时傿低头往箱子里看去,里面有一些是北蛮人喜欢吃的风干肉、奶酪,还有一些是从西域商人那里淘来的小玩意。

    以及,放在最下面,已经制作好的新风筝。

    作者有话说:

    “人情贱恩旧,世义逐衰兴。”——《代白头吟》南北朝·鲍照

    第34章 临行

    即将动身去西北的前一夜, 季时傿去m.bowU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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