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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如石如杵,如臼如床,如甕,如绳。

    怪异者为何物?盲人摸象尔。

    摸其牙者,说大象长的和萝卜差不多。摸其耳者,说大象分明是个簸箕模样。又有摸到鼻子的说是像杵,摸到尾巴的争着喊大象就跟绳子似的。

    一群瞎子,哪能知道大象长什么样?便是将所有人口里所描述的东西合在一起,就是大象了么。

    平城没长着这种畜生,似乎梁也少见的很。薛凌不爱翻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自然是也没见过。可仔细想想,若无书本图册,她又非要知道大象长什么样,除了从别人嘴里只言片语拼拼凑凑,也别无它法。

    夜晚光线晦暗,台阶青苔本就有些许露气,指尖虽是带了水渍划上去,仍是难有字迹留下。到头不过一堆纵横黑白不分明,更莫说昭彰出个是非对错。然薛凌手上动作未停,大概写出来也不是为了瞧见,仅仅是让思绪有处可停顿,不至于湮灭在天地之间。

    自梁开国到今夜星斗,百年光阴,缩成寥寥数笔。

    在薛凌眼里,不外乎是薛家老祖一腔热血烧坏了脑子,将薛家代代当狗给皇帝养着,美其名曰是为了家国天下。她是想编排的好听点,奈何脑子实诚的很,反正不是讲与人知,略迟疑还是没为难自个儿。

    而后是魏崇登基,阿爹不想送自己回京,恰逢胡人安分,他竟然铤而走险把兵符还了回去,于是此后数十年再未建寸功,平安二城无战不得要粮。

    无它,帝王善疑。

    也未必就是魏崇提出来的,又或是薛弋寒故意为之以表坦荡,而魏崇不过顺水推舟。然薛凌从小听到的是“劳民伤财朕所不欲”,“文修武偃方为将之所求”,“无须为君分忧,怎敢食君俸禄”?

    这点小事也不甚要紧,就像她就算发现肉干晒坏了一些,也懊恼不了多久。如果这太平岁月能长治久安,哪怕撑到薛凌年岁再大一些,让她从薛弋寒处得知鲜花着锦底下是个什么真相,就算有所齿冷,总不至于彻底凉了心肠。

    行至此处,皇恩已断。

    若说她以前只是觉得魏塱出了问题,现在便是权当魏家都是些狗东西。

    再往下,是霍云婉在一摊鲜红里惊慌失措,淑贵妃一掌将儿子推出来李代桃僵。她是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大抵是黄家拿了近京驻军的兵权开始。

    那地儿常年太平无事,但总得养点人头放着唬人。万一……出点什么乱子呢,人头总能拦拦路先。但薛弋寒的兵符一回去,其实也用不上唬谁。搁着上几位先帝,偶尔还能拿去赈灾压个乱。到了魏崇这,非得找出个作用来,他乐得拿去博美人一笑。

    外加,给魏熠找点不自在。

    江齐两家都是太子党,薛家肯定是力保魏熠,是该分点东西出去。给谁不甚要紧,要紧的,是与太子有所距离,黄家确然合适。而魏塱娶了霍云婉之后,魏崇是否想过魏塱太过势大,已无从得知。

    料来有西北在手,霍家又不是全权把持御林卫,魏崇也并没太过担忧。他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这次胡人没有在千里之外攻城,而是撺掇自己的儿子直接在京中点了狼烟。

    魏熠的人生,像个精美的玉器,一举一动都是举世无双的匠人,按照皇帝的意思,精心雕琢出来的。余下的几位皇子,自然也着了人好生教养。区别在于,淑贵妃与霍准的人生,并没遵从魏崇的后天之说。

    薛凌尚未涉足黄家的破事,江闳也没说过魏熠过往。她就只能当是淑贵妃生了魏塱之后,开始与黄家一堆狗对着皇位垂涎三尺。

    继而魏崇驾崩,魏塱登基,拓跋铣……薛凌指尖微顿,才接着去解答她的诸多为何。

    因为手中无令,薛弋寒除了平安二城,无权调动西北一人一马,自是不敢抽身。纵是明眼人皆知魏塱登基事有蹊跷,但薛弋寒自问已无力回天。他必然以为兵符已经到了魏塱手里,就算第一时间赶回去,亦是于是无补。

    而这个错误的认知,导致他完全没考虑拓跋铣围城实则是与魏塱窜通。毕竟,魏塱都拿到兵符了,何必多此一举让人拖住自己。既然是胡人真的打过来,当年是他一己之私丢了兵符,如今怎能为了忙于向新帝谄媚而一走了之。

    个中纠结,是平城十来日凝重气氛。兜转三年,不过是江闳口中“薛弋寒失了臣道,罪有应得”。薛凌轻咬唇沿,对着无人处,扯了一下嘴角,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被情绪影响,继续去堆叠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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