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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展开佛笺,手指一顿,眼神凝结。

    “祈愿吾妻,左耳康健,永闻吉音。”

    禅房里,穆长洲和之前一样,被扶着侧靠在行军榻上,由军医灌下一口药汁,又立即吐出,牵引出血迹。

    他的中衣已被解开,手臂搭在榻沿,几处包扎好的伤口都已拆开,刚被火烧过的刀刃刮过一层,血滴下,落入地上铺着的草灰。

    腿上绸裤卷起,几处刀伤一样刮了毒,还在滴着血。

    穆长洲早已痛醒,一手抓着榻边,喘气问:“她是不是回来了?那不像梦……”

    张君奉在旁扶着他,皱着眉:“没有,夫人还没回来,那就是梦。”

    “哐”一声响,穆长洲刚又被灌下一口药,骤然吐出,手臂一下脱力,带落药碗砸落在地,俯趴在榻边,急促呼气、吸气。

    “军司!”胡孛儿慌张喊。

    舜音捏着佛笺,倏然抬头,心头一扯,飞快往后走。

    用力推开禅房门,一眼看到眼前场景,她脚步一停,才看清他在经受什么。

    “军司!军司!”胡孛儿的大嗓门格外刺耳。

    军医脸色煞白地将人扶着躺回,迅速包扎他手臂伤口:“应当没事了,只是药性太烈,怕军司撑不过去……”

    一名随从匆匆送了碗新汤药进来。

    胡孛儿怒道:“怕撑不过去还要用药!”

    军医已将伤处都包扎好,接过汤药,犹豫停住:“可、可这是军司自己的命令,他说要尽快治好,他能熬过去。”

    “……”

    舜音走过去,接了药碗。

    军医一愣,不敢多言。

    胡孛儿惊愕地看着她,张君奉在旁白着脸。

    穆长洲仰躺着,中衣沾了斑斑血迹,睁着眼,胸膛剧烈起伏,露出满身斑驳可怖的伤疤,即便此刻已意识不清,也仍忍耐着没怎么出声。

    舜音端着药碗的手发凉,在榻边坐下,问:“熬过去就能好?”

    军医回:“按理说毒已清得差不多了,应该会没事……”

    “好。”舜音一手伸去他颈后,手臂用力托起他颈,“我也信他能熬过去。”

    盯着他无光的双眼看了一瞬,她紧紧抿唇,将药碗递到他唇边,顶开他牙关,灌了下去。

    药碗又落了地,碎成两半。

    穆长洲猛然俯身吐出,一手扣紧榻边,手背青筋凸起,额间冷汗涔涔。

    舜音伸手接住他,他一手抓到她衣摆,躺在她膝上,半垂着眼,喉间低嘶出声。

    舜音紧紧按着他肩,忽觉他不动了,声息骤止,眼眸凝固,胸膛也归于平静。

    她怔住,伸手想去按他心口,却悬在那里,不敢落下,手指微微发抖。

    张君奉最先反应,催军医:“快想法子!”

    军医上前探了探他心窝,急忙叫人出去煎药。

    胡孛儿已冲出去吼:“再多叫几个军医来!”

    所有人都在奔忙。

    舜音怔着,一手抚过他唇边,不让药汁流去,一手托着他颈,低头说:“那不是梦,我真回来了,你不是说等我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穆长洲没有回应,沉沉眼底再无当初的黑涌。

    舜音手终于按上他胸口,贴上那些伤痕:“再撑一撑,你已是凉州总管,他们当初不能除了你,现在也不能。”

    胸膛里还有微弱的心跳,紧贴在她冰凉的掌心下,却似越来越弱。

    舜音心沉下去,耳边莫名翻涌出他说过的话。

    他要她好好活下去,质问她是不是忘了还有人在凉州等她,还说即使他死了也要她好好活着……

    每次都是他在拽着自己,现在自己却要拽不住他了。

    袖中收着的佛笺掉了出来,飘落他胸前,皱卷着,露出里面的字。

    舜音低头,抓着他手,贴上自己右耳,声颤在他耳边:“二郎,我右耳也要听不见了……”

    穆长洲已不知多久没做过郡公府的梦,现在却就身在郡公府的漫漫长夜里。

    “二郎。”有人在叫他。

    他回头,没看见家里人,偌大郡公府空荡无人。

    刚要走,却看见夜色里一点微火,似有人在等他。

    他缓步走近,看见举火引路的身影,清冷眉眼,灼灼夺目,正在前面唤他:“二郎。”

    他停住,那果然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耳上忽的一沉,舜音抬眼,被她抓着的手已在她耳上按紧。

    穆长洲凝固的眼一动,胸口猛然起伏,终于换过气来,伸手搂住了她,嘶哑出声:“别怕,音娘,我没事,我死不了……”

    有什么滴落在他胸口,晶莹滚热地划过那些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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