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天好像总是灰的,蒙着公路上漫天的沙尘。 大客车车窗玻璃总是漏风,引擎也不怎么好使,一路上好像随时会散架。 人们默不作声地坐着,没人说话,省得一张口就咽了一嘴风沙。 她拎着小小的箱子跟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太太一起挤在引擎盖上,那小孩儿睡着后的口水,流了她一胳膊。 - 抵达祁南县比预想的晚了一个小时。 太阳还未落下。 张叔将他们送到县里唯一一家还算像样的酒店,又去帮他们买来一些生活用品。 简单洗漱过后,林循看着沈郁十分熟练地摸索着,将一次性床单铺在床上。 她挑眉看着他干活,有点意外。 “你之前就住这个酒店?住得惯么?” 条件真的不算好,连她盛霖苑的房子都比不上,更不用说昨天看到的,他在临江阁的家。 “上次来已经很习惯了。” 沈郁掖好最后一个角落,拍了拍干净的床单,拉她坐下,“二十岁那年第一次来,还真住不惯。总疑心床上有虫子,而且房间里,也有气味……现在想想那会儿胆子真大。” “是啊,”林循想想都替他后怕,“你一个盲人,一个人来了这么远的地方,都没碰上坏人。” 沈郁笑道:“是啊,出了机场之后,我随便找了个顺路的司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载我来祁南县。一路六个小时,那司机沉默寡言一句话都没说,就好像暗自谋划着在哪个山沟沟里杀人越货……但六个小时后,他送我到了这里,帮我开了房间,又帮忙把行李送到楼上……他临走前还塞给我两个包子,一瓶牛奶……所以我很喜欢这里。” 林循似乎能想象到那时候的他。 不像现在这样熟练,走路都会磕绊,穿着件清清爽爽的冲锋衣,踩着双黑色登山鞋,长得那样漂亮贵气,却满脸沉冷,不近人情。 “所以,能告诉我了么。” 林循摸着床上粗糙的床品,“你那会儿为什么来这里?” 房间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旧气味。 沈郁用食指在她手心勾了勾,“哎”了声,“说出来有点丢人。是在看到你发第一条朋友圈的第二天。我跟老太太说学校有个为期两周的活动,不回家了。” 林循一怔,忽然想起姜老太说的话。 ——“看你发了条朋友圈,他便觉得你过得很好,自己该放下了。明明是高兴的,却又忍不住跑去外面喝了一晚上的酒,回来醉醺醺吐了一马桶,边吐边跟我说他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我问他明明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告白,他却没吭声。但我知道的,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怕你嫌弃他。” 她恍惚地回忆起那个时间点,他给她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看到了你发的朋友圈。你在南漓电影学院上学?我记得你当初填的理想学校就是那里,恭喜。】 原来是那次。 林循的五指慢慢收紧,将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哎你别多想啊,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他说着,眉头轻轻拧起来。 “我复读那年恰好国家出了盲人卷,你知道的,我考上了昼大的工商管理专业。” “但读了一年吧,就觉得挺没意思的。沈昌亦让人打了招呼,系主任对我格外照顾,每一门考试都帮我安排了口试……同学们也特殊对待,特殊的另外一个含义,就是边缘化。” “我当时就觉得,以我这个身体条件,就算把文凭拿到了,又能干嘛呢?” 他说到这些,表情多少有点不自在。 在喜欢的人面前。 总想佯装得很完美,很强大。 但他那会儿还真不是。 狼狈的要死。 “沈昌亦表面上依旧很看重我,每隔两个月就带我去世界各地看病。但有一天我难得回家,拿一份我母亲留下的不动产资料,却碰巧听到他同我继母说,让她不要总和我过不去。” 沈郁抿了唇,声音是漠不关心的冷淡。 “原话大概是——‘沈氏一半的资产在他母亲名下,签了财产公证的,我也没办法。但其余的,他没能耐跟你儿子争,你跟他计较什么?’” 林循听着,忽然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起家里的事,父母的事。 她胸口一阵泛酸,问他:“然后呢?又为什么来这里?” “就是觉得找不到出路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