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药房的祝老板为人和善,在出方子上,也颇有一手。有时梁琇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他开点成药丸子,吃了之后总会见好。所以对她来说,祝老板也算半个大夫。去的次数多了,和他就熟络了起来。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也能聊得上。 今天店里人少,梁琇在柜台前等着,祝老板不慌不忙地配着药,两人就闲谈了几句。 “日本占了越南,说明日本不会去打苏联,而是要和英美抢东南亚的资源了。你看着吧,日本和美国,必有一仗。”祝老板一边称药一边道。 梁琇有时觉得上海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到处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高人。 外间对国际乱局的分析纷繁杂乱,动辄长篇大论,说的都有几分道理。老百姓们听东听西,就是不知该信谁。结果祝老板短短几句话,就讲明了其中要害。其洞察力之深刻,绝非一般人能比。但他并不张扬,只安心经营着这爿店面,颇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 药店的账房老吕,也是个有趣的人,不管谁去了都能聊几句。梁琇去买药,常见老吕一边算盘打得噼啪响,一边和店里的其他人逗趣,还不耽误应付祝老板的问话。真是一个脑子能当几个用,天生的算账高手。 和老吕比起来,梁琇觉得自己好惭愧,帮怀恩做的那点会计活,简直不值一提。 只是最近她来药房,却发现老吕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时常哈欠连天,人也消瘦起来。也许是世道磨人吧,把那么一个活灵活气的人,也给耗尽了。 梁琇抓好了药,正要离开,屋角正在算账的老吕又打了个哈欠。梁琇看着他这副瘦样子,突然记起了一个人。她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走回柜台,“祝老板,肝不好,面黄肌瘦的,吃什么药调理能见好?” “病人有什么饮食习惯?”祝老板刚要把称药的小秤挪到一边,手又停住。 梁琇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菊花鱼生,对,她爱做菊花鱼生给儿子吃。” “我知道,南边有这种吃法。生鱼切片,拌一拌就吃了。这样的东西还是少吃吧,做熟了吃更保靠些。”祝老板说的语重心长,“还有其他的吗?其他习惯?”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祝老板朝门外注视了一会儿,拿起一张纸,提笔写了一串药材,“按照这个护肝的方子调理一下,总没坏处。小姐要抓几副?” “暂时先不抓吧。”梁琇只是问一问,倒不是要抓药,不过方子都开出来了,不能让老板白忙活,“您的方子要多少钱?” “方子带走吧,不要钱。”祝老板大方道。 梁琇谢过祝老板揣起方子。拎着胃药回到修齐坊时,胃已经难受得支撑不住。她没法等了,立即开始熬药。 可她从来没干过这活,打一进厨房就手忙脚乱。方太太本来正要出去买菜,一见她正笨手笨脚地叮叮咣咣,愁得直摇头。专门给她找了为小春炖药用的陶罐子,梁琇这才算有了像样的器具。 炉火煎药,也算她人生头一回了。 最近秦定邦很忙。 公司、茶楼,还有几家厂子的事碰巧凑到了一起,他一连几天脱不开身,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不知那姑娘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到今天,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她了。 没想到刚到楼下,就听那房东太太慌里慌张地朝他喊,“哎呀先生,梁小姐刚烫着了,可吓人了,你赶紧上楼看看吧!” 秦定邦一听,几步便冲上了楼。门没栓,半敞着,他一把推门进去,只见梁琇正背对着门站着,左手在桌上的水盆里来回晃荡。听到声响,正转过头看他。 他将手里的茶叶扔到桌上,一把扳过她的肩,抓起那只手腕,“我看看。” 只见整只手,从心手到手背全都红了,几个手指上甚至起了水泡。他窒了窒,“怎么弄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