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别叙被问得噎住,回道:“当然不是。” 倾风又问:“两界分明头顶同一片天,脚踩同一块地,可每次天塌地陷的浩劫,都是落在妖境头上。人境若是继续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这笔血债又该怎么算?” 林别叙再次语塞。纵然有滔天的智慧,也给不出足够信服的结论。 “对嘛,你也说不准。可是换作是我师父,换作先生,换作刑妖司里的任意一名修士,我敢说,只要尚有一线生机,他们便不能见死不救。”倾风坦然自若地一笑,语气坚毅地问道,“我只想知道,这把剑捅进少元山的剑,是不是必须得拔出来,才能有那一线的生机?” 林别叙唇角紧抿,眼皮轻颤,从迷离的遐思中回神,点头道:“是。” “行。”倾风将身上无用的东西都抛了过去,仅留下一把木剑,朝林别叙潇洒笑道:“照顾好我徒弟啊。” 随即纵身一跃,跳入那片迷瘴之中。 轻薄的雾气如同万年寒潭之下的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倾风的口鼻,一刹那,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她灵魂中穿刺,神智脆弱得像是排空巨浪下的一粒黄沙,被凶猛的力道一次次往深处拍去,再沿着河流的末端随波漂流。 刺骨的凉意之下,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庞统无序的记忆。 那些磅礴而不受控的琐碎画面如同潮水在倾风面前涨落,她浮沉其中,听不清任何一句细语。 意识消弭之际,她无力抬手抓了一把,在触摸到某一碎片时,被大脑遗忘过一遍的百年光景,倏然活了过来。 ——是以前在儒丹城里,因吸收了霍拾香的妖力,而经历过的生生死死的人间万象。 诸般惊惶不安的哭声与悲痛至极的哀嚎,功成名就的狂喜与老病苍颓后的豁达…… 一段段亦真亦假的红尘百味,锤炼出的那点人生明悟,犹如三千大梦初醒时闪现在脑海中的那点理智,将倾风从近乎溺毙的痛苦中惊醒过来。 倾风睁开眼睛,耳边的呓语荡然一空,只剩下如串串朱玉落盘的清脆雨声。 大雨如注,在漆黑的夜幕里匆匆而下。 一道浅红的火光快被潮气浇灭,映照出一间狭小的山洞。 倾风抬起头,惊慌中屏住了呼吸,远眺着憧憧黑影,听风雨声在林中来往,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直到手臂被推了一下,一声音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倾风回过头,看见一个与白重景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他灰头土脸地抱着腿,身上衣服湿了大半,嘴唇冻得不停哆嗦,朝她靠近一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一语成谶了? 这山河剑的心境历练,是三百多年的妖境? 倾风缓缓摇头,兀自整理头绪。 白重景傻愣愣地望着洞外的雨幕,手臂与脸庞上都是斜打来的雨丝,将他皮肤淋透,他微张着嘴,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我爹应该已经死了。” 倾风再次回头看他。 白重景扯扯嘴角,对她露出个很是伤心的笑容,问道:“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倾风手指紧了紧,抬起右手,看向手中那把做工粗粝的褐色木剑。 她定定看了会儿,将剑伸出洞外,用剑身去接外面的雨水。 看着水珠被剑身击碎,无数细小的水花迸溅开来,她的心湖渐渐恢复了平静,轻声回道:“世间那么多路,选一条,往前走走看吧。” 白重景不知道什么叫“走走看”,只是眼神没有焦距地应和了一声。 天亮之后,大雨停歇。 倾风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