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一场豪赌。 在官家的遮掩下,几人到最后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 浮云卿眉头蹙得能打几局官司。她心里甚至有个荒唐的念头——大家都疯了吗? 她疯了,敬亭颐疯了,一向理智冷静的爹爹也疯了。她看不透任何人的想法,那些说辞荒唐可笑,没解她的惑,反倒把她的心扰得更乱。 相较于浮云卿的惊慌失措,官家倒显得无比淡定。 他慢慢呷着茶,“从始至终,敬亭颐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大好江山,只要他想要,十之八九都会被他吞入囊中。年青时,朕或许会与他拼上一拼。可朕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也就不愿计较了。朝局变幻莫测,满朝文武看似忠心耿耿,实则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朕呢。朕需要招安,把敬亭颐这个人才招过来,为朕所用。” “就说说朕信任的韩相,施枢密与荣殿帅这仨人罢。平心而论,朕待他们仨不够好吗?可看看他仨,都给朕捅了什么篓子。这家儿子造反,俘虏朕的女儿。那两家女儿勾结逆贼,胆大包天。养不教,父之过。如今朕把他们都关在诏狱里,他们寒心,朕也寒心!” 所以这就是为君者的厉害之处,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偏偏没人起疑。 浮云卿正想提缓缓与素妆的事,就听见官家这番话。她想开口反驳,荣家勾结逆贼的罪过,不在缓缓一人身上。可若把实情全盘说出,良心又过不去。原本罪在一人,牺牲最少。她要是说实情,不是害了所有人么…… 犹豫间,紧闭的殿门蓦地被宫婢叩响。 “道士们都准备好囖。”宫婢禀道。 官家见浮云卿一头雾水,便出声朝她解释:“韩从朗死不足惜,只是留下一堆烂摊子难以收拾。朕已命刑部与大理寺联合查案,不冤枉任何一个人。不过眼下,这几家宅邸都被抄了,金银财产充国库。查抄荣家时,在荣缓缓的卧寝发现她大搞巫蛊之术。那时你还没回来,这事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老道士说,留园不干净,需得摆阵除邪灵。若在平时,这等三教九流之事不值得花费心思。可偏偏临近年关,家家的眼都盯着留园。没办法,只能请道士摆阵做法。拢共要摆三次阵,如今只剩最后一次了,几日后立马做。” 浮云卿噢了声,说原来如此。 细细想来,她倒觉得官家说得有理。一年到头,百姓就指望着过新年除晦气。时候越是关键,方方面面越是不能出错。所以她认同官家的话,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诸方皆喜。 她相信,亲人不会害她。大家欺瞒她,的确是为她好。另一方面,她是国朝的公主,她得为百姓的利益让步。百姓想过安乐日子,无论付出什么,她也得让百姓得偿所愿。 只是敬亭颐当真会听她的话么。他有那么爱她么,甚至爱到为了她,甘愿放弃筹备数年的造反。 官家让她好好想想,权衡利弊。帝王的话语常常蕴藏着许多种含义,他其实没给她做选择的机会。 帝王让她劝敬亭颐,劝不成,他会诛杀敬亭颐。这是最坏的结果。 从仁明殿出来时,万里苍穹又开始飘雪。 宫婢给她撑着伞,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浮云卿停脚,侧眸睐宫婢。宫婢的手指被冻得红肿僵硬,衣裳被雪花洇湿,直打哆嗦。 “天怪冷的,你回去罢。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 宫婢说那怎么行,“从这里到北落门,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您一个人撑伞,手指暴露在外,会被冻皲裂的。” 浮云卿把伞柄摁到宫婢手里,“撑着伞回去,熬点姜汤喝,暖暖身。” 宫婢无奈,只得快步折回。 浮云卿戴上氅衣兜帽,兀自朝前走去。手揣在厚实暖和的衣衫里,冬靴踩着薄薄的雪地,吱吱作响。 临走前,官家大发慈悲,说明日会破例,允她去诏狱探视素妆和缓缓。 毕竟事情还没查清,施荣两家尚未定罪。官家仁慈,想叫浮云卿出面,问出隐情。 小姐妹之间不耍心机,有些事,刑部那些大老爷们儿问不出,但或许能被浮云卿问出来。 对于这两位小姐妹,浮云卿心疼,不解,唯独没有怨恨。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