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整条井水街,隔着满街黑压压的人,他清了清嗓子。 “监察事务已必,后续结果如何,不日由司天监张榜告知天下。” “除了我钦点的小预备役以外,诸位——后会无期。” 话音未落,星官的身影已经消失。 唯有星星点点的淡红光雾弥漫,好似一个懒洋洋的挥手。 人呢……?真走了? 许多人都回不过神,所以空气还静着。 圆月升得更高。月光洒落,带来又一重的冷清寂寞。 在月光里,聂七爷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一次。 他直直站着,目光僵硬地落在地上。那只好不容易送出去的玉匣就躺在那里,带着几道裂纹,像一个无声无息的嘲笑。 他没有捡,也不许旁人去捡。 他将自己钉在了满街的注视里,而且钉得杀气腾腾。 可再杀气腾腾…… 也掩盖不了他今夜已经成了个笑话的事实。 和他一起成为笑话的,还有整个聂家、整个云家。 聂七爷闭了闭眼,最后再看了一眼云乘月,忽然扭头,抬腿猛地朝前一跺! 咔嚓!! 那装有灵物的玉匣竟生生被他踏碎。 他翻身上马,双手狠狠一策,再也不看旁人,只往人群外驰骋而去! 聂家的骑士即刻跟上。 尘埃飞扬,送走玄甲骑士。和来时的笃定威武不同,他们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颓然失落之意。 聂家这是退缩了么…… 人们眼神复杂地看过了聂家的背影,又抬头去看二楼的姑娘。 云乘月也正单手抓着栏杆,望着众人。 这天然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居高而平静,换言之就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忽然之间,她变得有些让人畏惧。 许多人后知后觉,才恍然发现,其实她今夜一直都是这样居高临下。但此前,他们只觉得这酒楼是一只高高的花瓶、一座聚光的舞台,而她是那朵瑰丽奇艳的鲜花,正是要摆在高处才方便给所有人观赏,因而能够肆无忌惮地打量。 可现在…… 他们终于明白,原来她是真的居高临下。 这座城市的许多人,终于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娇艳清新如露珠蔷薇的少女,根本是高不可攀。 她根本不是一朵可以任人轻慢观赏的美人花,而是云端另一边的存在。她将遥远、不可触及;她的脚边已经铺开一条金光大道通天路,而她甚至尚未启程。 现在这区区两层楼的高度,恐怕已经是她人生中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次。 从此之后,她将越走越高,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身后尘埃,是未来不值一提的过往。 这一刻,很多人都产生了类似的迷茫和感慨,如人群中的甲乙丙丁,如一旁沉默不言的聂二公子,也如云府前神色复杂、似哭似悔的云家人。 不过,云乘月自己却没想这么多。 从始至终,她都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曾觉得自己卑微低贱,也不觉得自己现在高贵遥远。 抓着栏杆……只是因为这样比较省力。她真的站了很久好不好。 她目睹荧惑星官离开,又目睹聂家离去,再摸摸身上的司天监身份牌,总算吐出口气。 呼……终于算是完了。 “哎。”她悄声说。 她是在叫薛无晦。 ——[……无事。] 他的声音终于归来了。音色仍是清冷空灵的,响起时如在她耳边。云乘月曾觉得他的声音过分寒冷,现在却从中觉出了一丝安心。 他没事就好。如果为了帮她,却连累他的安危,她就很难活得优哉游哉了——良心不安嘛。 云乘月立即决定,今夜之后,尽快去帮薛无晦做完他需要的那件事,这叫互惠互利。 不过现在…… 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云乘月转过身,找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幂篱被聂二公子拿在手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的。 “聂二公子。”她很礼貌地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现在她心中的怒火已经发泄出了大半,所以看聂二公子时,也和看待普通人没两样。 二公子望着她。他脸色苍白,温润秀雅的眉眼含着一丝怔忪。他张开口,仿佛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个“你”字,便自己摇摇头。 “……给。” 他将幂篱递给她。 “多谢。” 云乘月接过幂篱。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