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容华公主的身边人,多多少少也知道府内银钱的去向。如今天下百废待兴,不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袁苍觉得萧瑾的提议可行,可他自入京之后便一直惦念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先生”,死死拖到现在都不肯称王称帝。容华长公主是要处置的,但不是现在,比起先生的安危,其他的一切都必须靠后。只有确认先生安全了,他才能空出心思来处理其他的事物。 “让他等着吧,总会轮到他们的。”袁苍想起先生,想要探究容华公主过去的心思就不由得淡去了些许,“眼下的第一要事还是要先找到先生。泽光,别的事情我可以听从你们的意见,但唯独在先生一事上,我是半点都轻忽不得的。” “我明白。”萧瑾忍不住叹气,先生先生,那不知面貌身份的先生早已成了袁苍的执念,只为了当年的雪中送炭之恩。 那位先生在袁苍最为绝望的时刻给予了他一线的光明,在袁家满门惨死、军饷被克扣、圣人听信谗言斥责镇北大军“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的当头,是那人朝袁苍伸出了援手。可以说,袁苍的一生之所以没被仇恨彻底毁掉,都多亏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先生”。 “你给的线索太少,只有一个私章和几本兵书、几张布图,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查探到消息的。”萧瑾道,“前些时日,我收到世交相赠的一副画作,那画上的落款正是你给我看的私章的图样,只是那图样并非文墨铺中盛行的样式,所以我猜应当是自刻的私章。” “竟如此好运?!”袁苍讶然,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究竟是谁?” 萧瑾轻叹:“你可曾听说过‘白衣佛子’?” 白衣佛子——对于此人,萧瑾并不希望袁苍与其相识,毕竟白衣佛子的身世虽然鲜有人知,但在士族中却并不算什么密事。 袁苍起义之后,严家也为此出了不少力,倘若袁苍因“先生”之故而插手那段陈年往事,难免会横生龃龉,这并不是萧瑾想看到的。 以袁苍对那位“先生”的敬意与尊崇,但凡那位先生有一丝半点的野心,都可能会让他满盘皆输。 萧瑾其实听袁苍说起过往事,他说过,四年前的冬天是白骨如山的无间地狱,因为你从未在任何一个冬季看得见未被白雪掩盖的土壤。 萧瑾闻言,不解,问这是为何?袁苍却是闷笑,笑着笑着就捂住了脸,哑声道,因为雪都被热血融了,全部都渗进了地里,敌军的血,战友的血,土壤是红的,烫得人心尖发疼。还有些人,是被活生生饿死、冻死的,人还有气呢,可一摸,身子却凉了。 袁苍说得凄厉,萧瑾却蓦然记起那年的冬季,华京城中的梅花开得极艳,文人墨客竞相往来,挥毫弄墨。昌顺帝昏庸残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少文人心中忿忿,作诗嘲讽,行文怒斥,可却无人敢将之搬上台面,有人跟风附和了两句,便自觉得傲骨铮铮,洋洋自得。 “我无能,也没志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当先生送来那一批军饷,那些跟着我的兄弟在那个冬天里第一次吃上了饱饭,穿上了暖和的衣服,那时的我未及弱冠,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待在帐篷里,抱着冬衣哭得形容狼狈,不能自已。” “……先生之于我,就如同那件冬衣。” 一件或许做工粗糙,却针脚细密、温暖厚实的冬衣。 自那之后,袁苍的前路越发坎坷,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可那从未谋面的“先生”却像明月一般,照亮了尘世冷寂黑暗的夜晚。 袁苍时常会给“先生”寄信,因为不知先生的身份,那些手书多半都是通过前来送粮之人的手传递过去的。先生从来都不给他写回信,却会在他黔驴技穷之时赠他兵书,轻描淡写地圈出足以应对局势的锦囊妙计;在他不愿伤及百姓故而备受掣肘之时,先生会赠予他堪称机密的兵防布图;在他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一次又一次地送来救命的钱粮,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没有先生,就没有如今的袁苍——他若没有身死,只怕也早已被仇恨的烈火焚烧殆尽,初心难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