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撕两半,大小不均。陆靖柔左右看看,坚定不移地把小的那块掖进皇上嘴里。 再等等,等到十五那天出宫观灯就好了。心里总存着甜蜜的念想,足够抵过平常日子里的苦涩。皇上整日介在她眼皮子底下乱晃,也就显得没那么腻烦。 生死之痛最难忘怀,但她愿意试试撇下伤痛朝前看。西北的仇人已然死了两个,活着的人还要生活,何必咬住不放,折磨自己呢?她不想辜负萧阙的情意,更不想辜负自己坚持求生的决心。论来论去,虽然名义上担着夫妻名分,她待皇上多少还是有成见——他需要的女人,是精美工巧的美人觚,温柔窈窕,面目模糊。诚然皇上对她有情,但那份情意究竟几斤几两重,她不敢去称。 因为她在一个太监的身上见过,爱是什么模样。 她盯着皇帝一动一动的腮帮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嘻嘻地说:“您这么看,简直跟大阿哥一模一样。” 她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说话,皇上并没着恼,约莫早就习惯了。 “不过我还是觉着,您这长相生个公主,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陆靖柔本着孟德尔种豌豆的科研精神,拉高调门叽叽喳喳地扯闲篇,“都说女儿像爹,那么公主的娘顶好是皮肤白皙的鹅蛋脸儿,眉毛眼睛鼻子没错处。” 她比了个两手对插的动作:“两厢一兑就成了。不是我夸嘴,您这双桃花眼,生在女子脸上真叫媚骨天成。不像我,随了我爹天生没眉毛,不描深些就像贼秃子。” 皇帝大概已经放弃挣扎了。他就着往后一靠,懒懒地应声:“朕瞧你模样生得很美,哪里有那么不堪。” 陆靖柔卖力地撑起嘴角,哈哈大笑。 转天初五去嘉福寺上香。路途遥远,要随行的须早起准备。陆靖柔天不亮就被双喜从被窝里拔出来,困得寻死觅活,早膳都是闭着眼睛用的。套好衣裳一摇叁晃地上马车,连踩了康生的脚都不知道。 嘉福寺仿照宫城对称轴结构而建,可惜来时是大冬天,山上绿叶凋零,只剩棕褐色枝干呆呆地站着。小溪冻得硬锵锵,真正是万径人踪灭,连个走兽也没有。 上午跪着听诵经,中午吃素斋饭。名头上听着丰富,什么红烧鲤鱼、葱烧蹄膀,一嚼全是豆腐干。陆靖柔窝在蒲团上,又困又馋,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老和尚十分欣慰,说她佛缘深厚。 “皇上,皇后她们都不饿吗?我想吃哈儿巴肘子。” 终于要下山了。陆靖柔惆怅地望向远方布满红霞的天幕。半山腰风景壮丽丰美,凛凛山风吹在脸上,一瞬间醒了神儿。“您看天边晚霞,红彤彤的,像不像樱桃肉的颜色啊?” “佛门清净地,少提这些。”皇帝轻拍她手背,“中午不是用过膳了吗?” “素菜也就吃着玩儿,还不够我填牙缝呢。”陆靖柔理直气壮,“臣妾是嘴馋,又不是缺心眼儿。谁不知道肉好吃呀,我就爱吃肉。” 皇帝绷脸皮忍得辛苦,但源源不断的笑意还是从眼里往外冒:“那点心还吃得下吗?” “点心自然吃得下,皇上有所不知,我们姑娘家天生两个胃口。一个装饭,一个盛点心。” 陆靖柔说话时,眼风若有似无飘过皇帝身后去。深灰狐皮一口钟斗篷,领子翻毛出锋,剑眉星目隐在卑躬屈膝下头。领口一对儿蜂赶菊金纽扣,还是她昨夜里亲手解了,又扣上的。 她想起从前在学校图书馆,偶然翻着一本明代俗曲的集子。那里头多情女子深闺无事,对着身旁琐物日日思想情郎。有一节写纽扣,格外新巧有趣,她到现在还能背得出来: 纽扣儿,凑就的姻缘好。你搭上我,我搭上你,两下搂得坚牢。生成一对相依靠,系定同心结,绾下刎颈交。一会儿分开也,一会儿又拢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