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冷静, 放下了骄傲, 放下了隐藏在心底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幼稚念头——谢不逢其实只是想要文清辞服软,让他来哄哄自己罢了。 谢不逢呜咽着,就像受了伤的小兽。 他竭尽全力,轻蹭着怀里的人,想要获得帮助,抑或只需要温柔的一瞥便够…… 可是今日的他已明白疼痛为何物。 身旁却再也没有人会替他担忧,替他紧张。 就在这一个雪夜,在文清辞沉睡的这一刻。 从此他或是“妖物”或是卫朝“无所不能”的新帝。 但再也没有人会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只是生病了的少年, 猩红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坠在文清辞苍白的皮肤上。 少年慌忙伸手想要将它拭净,末了却突然意识到,他怀里的身体,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温度,与这个雪夜融为一体。 躲在暗处偷袭的恒新卫,已经被士兵押了下来。 一个个狼狈地跪倒在地。 可哪怕是谢不逢身边最得信任的副将,也不敢在此刻惊扰少年。 所有人都缄默无声,耳旁只剩下狂风,还在止不住地呼啸。 ……太殊宫内凌乱的战场上。 谢不逢颤抖着抱紧文清辞,一遍遍地念叨着: “你不是说我‘心狠手辣’说我‘睚眦必报’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不是只将我当做试药的兔子吗?为什么要……这样拼着性命,去救一只兔子?” 一阵阵陌生的疼痛,在这一刻击碎了谢不逢的理智。 说完这句话,少年方才迟迟意识到……文清辞说,他当初喂给自己的只是一颗蜜糖。 谢不逢的唇在这一刻在颤抖了起来。 “你当初说的‘交易’,究竟是真的这样想,或者只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想出这个方法,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好意?” 说完,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但那笑声听上去竟比哭泣还要悲伤。 过往的种种,无数被他或有意或无意忽略了的细节,全都在一瞬之间串在了一起。 文清辞从未想过伤他。 习惯被看作“仙面罗刹”的文清辞,甚至已经放弃了为自己辩解。 谢不逢曾因为文清辞将自己看作试药用的兔子,而长舒一口气。 后来又不甘心只在他心中当这样一只普通的兔子。 可是现在,当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内心都明明白白地告诉谢不逢,他真的比那兔子重要、特殊后,谢不逢却突然后悔了。 谢不逢发现,他似乎宁愿文清辞真的像自己从前愤怒时说的那样,是块永远也暖不热的石头。 ……那样也比现在这个结局好。 他无措,失魂又落魄。 痛意还在谢不逢的身体上蔓延。 好像有只无形的巨手在撕扯他,想要将他撕碎。 独自在恶意中长大的少年,人生的前十六年,从未有机会清晰地体会与明白什么是爱。 在他心中,这世上好意与温柔,都有目的,不可能白白得来。 可今日发生的一切,还有文清辞这个人的存在。 却让他知晓,原来这一切也可以不需要那么多的前提。 天光将晓,晨色熹微。 混乱的一晚,也不过是漫长时光中的一个短暂瞬息。 身着重甲的士兵站在原地,静默着不敢发出声音。 不知不觉,白雪已在甲胄上堆成了小丘。 …… 谢钊临被压着,趴伏在长阶之上,完全没有了九五至尊经纬天下的贵气,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污,看上去狼狈又恶心。 意识到大势已去后,谢钊临一直疯疯癫癫大喊大叫,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心思。 投降之时,恒新卫原想直接将他斩杀,以表明自己的诚意。 但最后一刻,却被人拦了下来。 ——就这样一剑斩杀,岂不太过便宜他?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