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说我会忘吗?”季云安彻骨寒凉的目光看着季卿语,像是看着一个丧心病狂的怪兽,咬牙切齿道,“我看忘的是你……季卿语你不要忘了你的什么身份?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般同我说话!今日当着曾祖的面,你跪下认错,我可以不罚你。” 季卿语皱着眉,轻语却坚定:“我没错。” “那就是想让我请家法?了!” “……爹,别再执迷不悟了,您当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吗?”季卿语摇头,往后挪了半步,“季家三个女儿?,为了爹爹的仕途,每一桩婚事都机关算尽,都说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为何独独到了父亲这儿?,算计的却是自己的得失?我们从?未怨过您,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受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您是知道季家风骨的,您是洁身自持,可卿言和大姐呢?我们也是人……” 季云安看着她,漠视着,像是听不懂她的苦痛。 季卿语不想给他再留有颜面:“我反问父亲,假手诗文,拿我的诗、曾祖的绝笔去求绥王汲引,父亲的良心又何在?父亲问我礼义廉耻,可父亲又哪里?还有礼仪?哪里?还有廉耻?” 季云安勃然色变,作势便要打她:“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才敢在曾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季卿语撑着伞往后一躲,没让季云安碰到她:“父亲假借醉酒,对夫人王氏,对我所做的那些行径,便是但说出来一件,都能叫天下人所不齿,父亲如何还在为自己的升官居功自傲,沾沾自喜,可您到底明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季卿语心口一痛,“您知不知道曾祖曾对您有过多高的期望?” “住口!” 季卿语急急道:“曾祖曾说,祖父擅画,那画技便是唐寅来看,都要惊叹三分,祖父不擅为官,却能在‘画’之一路上走得长远,曾祖无数次同我说过,责怪自己的当时年少,说话不过心,不应该在祖父最自得的时候打击他,叫事得其反,让祖父不敢再画,拼命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祖父年少时,自觉画技天下无双,谁也看不上,私下里?也对各种大家大放厥词,但奈何技艺超群,甚至得中宫赏识。自己的儿?子有这般作为,作为父亲,曾祖自是高兴的,只曾祖嘴硬,夸赞的话从?不随意说出口,更是觉得夸奖儿?子有损父亲的威严,便多是鞭策,希望祖父能在精益自己的同时学会谦逊,曾祖面上不够言笑,可他做的比说的多——季卿语的书房里?,除了两幅名家之作,其余画作其实都是祖父所为,是曾祖一幅一幅替祖父珍藏起来的,这其中,甚至有祖父三岁时的随笔涂鸦…… “祖父流连酒肆勾栏,喝酒误事,误了军粮,走上歧路,祖父自怨自艾,曾祖又如何好?受?曾祖晚年一直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自认一生不负君主、不负百姓、不负师生,却独独对不起祖父,对不起您。” 季云安破口大骂:“胡乱编造!” 季卿语拧着眉,说得艰难:“曾祖同我说,父亲天赋异禀、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两榜进?士,若肯徐徐图之,将来在朝堂,定能有一席之地,季家的未来,能在父亲手里?上一个新台阶。” “住口!住口!” 季卿语终于说完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如释重负,忽然想靠在顾青怀里?睡一觉,他太高了,肩膀对她来说不够舒服:“曾祖一直遗憾未能把这些话说给您听,但其实曾祖对你们很满意……” “你知道什么……”季云安没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场面,他的女儿?,最体面的女儿?,却全?然不顾他的体面,将那些所作所为全?都摊开来说,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戳他心口,先是说他不配为儿?孙,再说他不配为丈夫、父亲,现?在又说他辜负了曾祖的期望,没能做成一个好?官,“你知道什么!我不是好?官?文平赈灾我亲历亲为,庑县救济我吃苦耐劳,我比他噬血啖肉的魏硕好?多少!为何步步高升的不是我?我没有行贿,没有杀人,我比魏家那些人好?多了!” “在卿语眼中,父亲一直是个谦谦君子,有朗月之姿,所以就算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我也从?不妄言,从?不诋毁,始终相信父亲会改好?。”季卿语轻声慢慢,像是在说自己的心路,“因为知道您好?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所以分外不愿相信那些事情是您做出来的……我一遍又一遍地骗自己,但到最后,我不知在自欺欺人的我,还是您。” 季卿语将伞放在地上,留给那个已经被雨淋湿了肩膀、忽然狼狈不堪的父亲:“曾祖赐父亲表字润卓,曾在其旁留过一言:‘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凡1’。”季卿语说着,突然抱手,对季云安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书生礼—— 她走了,在雨雾轻飘时来,在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