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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才听她在内室高声喧哗,照往常惯例,意思正是召唤他,沉重的眼尾耷拉下来,谨慎地问。

    “郡主预备出门了吗?”

    瑟瑟道是,看见他便皱眉头。

    武崇训为堂伯服丧,身上细熟麻用黑线收边,灰扑扑的,人也如麻雀丧气,衬在她花团锦簇边上,难看极了。

    不过考虑到即将获得的已婚妇人身份,令她在面对司马银朱,或是别的高官贵戚时更有底气,她对武崇训便生出些感激之情。在房州时便听说有些士绅之子急于成婚,因婚后可自立门户,不受约束,如今方才觉出其中妙处。

    横竖武崇训是个君子,只要不用真的腻歪在一处,像她爷娘那样肉麻,名头上变变又有何不可?

    思及此,她一手牵住他垂下的胡袖,一手挽着李真真。

    “累得三郎久等……”

    四月风暖,拂面干燥舒爽,瞧他侧脸却是挺拔孤寒,乌浓的眼睫低垂,看不出喜怒。

    “表哥,”

    自那回翻了脸,他便冰山样克制,非礼勿动,正眼都不带往她脸上瞧,唯独听见这两个字没法抵御。

    所以她格外爱用,只当拿胡萝卜逗弄大蠢驴。

    “表哥还生我的气啊?”

    犹如施了魔咒,一听这句,武崇训果然大方地扭过头。

    天青色圆领袍映着团云朵朵,衬得他五官实在英俊,只嘴唇紧紧地抿着,脚下走的飞快。瑟瑟急着跟住他,便忘了手里还有个李真真,三人拉扯成行,拽得她差点趔趄。

    李真真甩开手,高声令莲实去,“再派辆车子罢,我要开着窗散风。”

    瑟瑟脸热,那胡袖简直烫手,看武崇训也不自在,别别扭扭地板着脸。

    前有长史殷勤询问,要羽盖车还是画轮车,后有豆蔻、丹桂依依尾随,她不好撒开,叫人疑心拿捏不住他,便又恼了,隔着袖口捏他指尖,细细低声。

    “表哥只知与我赌气,可是外头行市与我什么相干?圣人有意撮合,进京第一日府监便问到脸上,难道我说不吗?”

    她顿一顿,终究还是怪他把人分了亲疏,恨恨道,“眉娘亦是长辈安排,怎不见你与她楚河汉界,画出条界限呢?”

    是啊,硬塞的,所以她从前的温柔风情都是假装,为了自家好过河,勉强借他这条桥走走,谁叫他当了真?

    软软的手指捏在他指尖又麻又烫,武崇训努力平了平心气儿,垂眼看她翻飞的银红纱挑线缕金托泥裙,口气却很生硬,仍旧是撇清。

    “郡主说的很是,原是我想歪了,幸而木未成舟,倘若郡主实在不愿意,我去圣人跟前领责罚,辞了这婚事。”

    “那怎么行——嫁表哥是我划算!”

    瑟瑟赶紧敷衍,小脑袋贴到他近前,白腻的脖颈往下幸而穿得交领小衣,武崇训警觉地避开眼神,却被香风熏得头脑发昏。

    “论人才,论家世,论学问,样样一流。别说表哥求娶我时,还不知我阿耶要做太子,即便早早知道,圣人准我挂皇榜招亲,也招不来更好的。”

    武崇训瞪她一眼,明知是乱倒的糖水,听来还是那么顺耳。

    其实他心里也有很多夸她的好话,却没有出口时机,地上几朵泡桐残花,粉紫宛然,把方砖都染上色了,却被她踩在脚底,好一番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糟践。

    武崇训推开瑟瑟,凉声道,“郡主说笑了,宗室女绝无可能皇榜招亲,戏本子里唱的故事,听听就好。”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这套酸唧唧的话,他不肯承认很想娶她,她倒无所谓把责任揽在身上,反正有这么个拿得出手的郡马,于她大有裨益。

    所以瑟瑟大包大揽地应了声是,仰脸探问。

    “有件事请教表哥,我和三姐想请个开蒙的师傅,神都青年才俊虽多,却不知哪个能深入浅出,把大道理掰开揉细了讲,不嫌弃我们根底浅啊?”

    武崇训怅然望向重门外的天街。

    人人换了鲜色新衣,小娘子争奇斗艳,誓为悦己者容,独他身边这个,美则美矣,却是个巍然不动的呆子,又或是他技不如人,搅动不起她那潭春水。

    “圣人贪新鲜,早腻味太初宫,故而去岁我阿耶便请旨,在嵩山以东造了座三阳宫用作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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