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马车穿过春色来到城门前,校尉奉命放行。 距离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十日,再有三日就是新帝登基之时,逗留在锦州的纪决被传召回京。 剧烈的动荡过后,京都局势还未恢复安稳,街头偶能听见窃窃私语声。 “不许动。” 纪决放下帘子,望向一侧的纪榛,见他正瞪着眼,一脸忿忿的模样,原是不愿让吉安拿走他掌心的糕点。 哄纪榛回京都用了不少法子,紫云楼和福禄楼可口的点心、京都繁盛的美景、黄莺楼婉转的妙音.....纪榛皆不为所动,直到纪决说去找沈雁清,他才睁着一双水眼期待地颔首。 “公子,你的手都弄脏了。” 纪榛把糕点藏到背后,“我要留给沈雁清的,谁都不许拿。”眼睛一转又低迷地落下,“他被关起来了,我不想他挨饿.....” 纪决看着呆呆傻傻却一心装着沈雁清的纪榛,低声说:“吉安,随他吧。” 纪榛闻言,高高兴兴地朝纪决露出个笑脸。他虽忘了大多数人事,却仍依赖纪决,摊开掌心把被捏得变形的糕点分给对方。 纪决也不嫌弃,拿过咬了一口。 马车在纪府门前停下,蒋蕴玉早在此等候,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去瞧,“纪榛?” 却见纪榛被光刺得缩了下肩膀,神情怔愣不语。 待下了马车,纪榛更是躲到了纪决身后,怯怯地打量着蒋蕴玉。 蒋蕴玉见纪榛如此,几次深呼吸后才问:“纪榛,你忘记我了吗?我是蒋蕴玉,是你、你自幼相识的知己好友。” 纪榛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纪决道:“先回家。” 不知为何,纪榛听见回家二字却忽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脸色亦唰地变白了,继而喃喃道:“他们也想回家.....” 那夜的惨状到底对纪榛造成不可泯灭的伤害,纵是痴傻了也本能的感到骇惧。 纪决安抚好纪榛,领着人进府。 纪家这几日才重新打扫过,但里头的物件少了许多。纪榛被安置在未成婚前居住的院子里,他好似认出了此地,到处走走瞧瞧,抬手去摸壁上挂着的一副题字,露出的皓白手腕上闪烁着粉润的光泽。 蒋蕴玉痛心道:“赛神仙怎样说?” “每日一贴安神药,旁的束手无策。如若不受重大刺激,怕是.....”纪决回,“我会广寻名医为榛榛治疗。” 蒋蕴玉压低声音,“派出去找寻的人皆没有消息,沈雁清若已经逃出,为何到现在还不现身?” 纪榛似有感应地回头盯着他们,二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不敢再议。 蒋蕴玉还要进宫面圣,并未久待。 纪榛坐在木凳上,他半蹲在纪榛身前,“我明日再来看你,你要记起我,好吗?” 纪榛绞着手指,未应答。等蒋蕴玉走出几步,他才无意识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小侯爷?” 蒋蕴玉大喜过望,“你记得我了?” 可纪榛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也不气馁,“不急,慢慢来。我和纪决哥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纪榛玩着手腕上的玉石,在蒋蕴玉走后突然对吉安说:“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沈雁清散值要回来用膳,把当归乌鸡汤煨上。” 吉安无措地望向纪决。 纪决温声说:“榛榛,沈雁清今夜轮值,你和哥哥一块儿吃晚膳。” 纪榛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会子倒是有点认出纪决了,慢慢地点头说好。可隔了一会儿又不禁问:“那沈雁清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话,纪决却难以回答。 “很快了。” — “醒了,醒了!”渔船上,少年高喝着引来父亲,“沈大人醒了。” 船上的渔民纷纷围过来,只见沈雁清躺在草垛上,身上的衣袍换成了麻布,墨发半散,似是被吵着了,缓缓地睁开眼。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渔船在水面摇摇晃晃,有渔民唤:“沈大人?” 沈雁清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黑暗褪去,有微光,可本是清明的眼瞳此时却显得有些虚空,只剩下些模糊的影子。 “我.....”方一出声才觉喉咙嘶痛异常。 “沈大人喝些水。” 有渔民递来土碗,沈雁清寻着碗口的方向,急促地饮下几口甘露,这才强忍刀割似的痛哑声问:“这是何处?” 渔民七嘴八舌说着,沈雁清侧耳仔细辨认,拼凑出这几日的行踪。 昏迷前的记忆一并涌入。 那夜的混乱不堪言说,他扑身进火海,而后用寻得的床褥在石槽里浸水盖身欲寻生路。浓烟滚滚,到处都是逃命的士兵,他忍受着高温与众人一同逃生,冲进火势相对较弱的小道里。 小道后是不知深浅的斜坡,可那时为了活命,别无他选。 沈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