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沉的父爱始终都在,自十六年前便埋下种子,直至今日萌芽相见。 别人的父爱是日日相伴、谆谆教导,她的父亲虽没能长寿陪她,他的爱却穿透时光,为她未雨绸缪,殚精竭虑、油尽灯枯,只为保她在天下风云际变之时,尚有活路。 龙玉清忍不住抖肩抽泣。 梅鹤亭纵使再无情,思及师父,也红了眼圈。 龙玉清拭了拭泪,深吸口气,将面前的梅鹤亭扶起:“你为守墓,在这不见天日之地拘了二十多年,京城只比这处更暗无天日,我怎忍心将你继续拘在身边。多谢你付出,你自此是自由身了。” 梅鹤亭断然拒绝,语气坚决:“师父抚养我长大,待我恩深义重,我曾在师父榻前发誓,一旦这墓门开启,此后要么永生护随殿下,要么封在这墓中,永伴师父。” 如此忠心之人,龙玉清怎能眼睁睁看他壮年自葬,便说:“既然你心意坚决,那便同我一起回京,有你在侧,也总觉是与父君有了牵连。” 出了墓地,回至所居山洞,梅鹤亭拿出一把古朴的长剑,献给龙玉清:“殿下,这是师父为您锻造的成人礼。” 连成人礼都备好了。 恰好,今日也是她十六岁生日。 冥冥中,这一切竟如此巧合。 剑柄上刻着“吾女玉清剑定乾坤”。 龙玉清大受震动,拨开剑鞘,顷刻间寒气直逼脸颊。 雪白的剑身平滑光亮,剑刃锋芒逼人,长短宽窄刚好,正适合她。 龙玉清用拇指抚着父亲所刻的字,深情凝望着这把剑,她的眼神又好像是穿过了剑身,望向更遥远的虚空处。 如镜面般雪亮的剑身上,映出少女储君坚毅的眼神。 那是一个帝王冷酷无情的眼神。 * 六日后,龙玉清果然骑着毛驴回了翠山坪。 她骑在前面,梅鹤亭紧挨着她,后方还跟着一名少年。 李赫迎上去,想将她扶下来。 龙玉清却伸出另一侧的手,由梅鹤亭扶下。 她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暗红色男衣,乌发尽数束起,束在玉冠中,腰间悬着一把古朴的长剑,是从未戴过的。 许是暗红色压年纪,她看上去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眼神黑沉,有了更多东西。 同时,却也变得陌生了。 比如,看向李赫时,眼中那份熟稔已难再寻。 李赫心中一凛,明知此时照遵君臣之礼才不至于难堪,可在他面前,她竟毫不避讳地由梅鹤亭扶下来,他这心中实在是酸涩难言。 并且,他能觉出,梅鹤亭已与她有了某种默契。 这六日,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甚么。 李赫等不及,也无法再等,想现在就探明龙玉清态度,仍以赤郎身份问她:“这几日过得可好?” 龙玉清客气地笑:“李王兄可是等不及要回京了?莫急,我与鹤亭已商议好,今日就出山。” 她擦过他,转身进了屋。 梅鹤亭也随之进去,跟来的那名少年守在门外,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李赫立在院中,凝望着黑黢黢的窗户,片刻后也回了屋。 不多时,外面吵闹起来,不时响起欢声笑语。 原来是听说宗主要进京做皇太女的老师,马二娘和袁周欢喜得很,只觉面上增光,回到屋中为他们打点行囊。 大小丹听闻自己被选中在皇太女殿下面前听用,此后一辈子都会跟在龙玉清左右,更是兴奋得一蹦三丈高,冲回屋中收拾行李去了。 其他孩童听闻过些日子,皇太女会着人送来许多好吃的,也高兴得欢呼成一片。 就连孙荷花,也要被龙玉清带回京中做女官。 整个翠山坪欢声一片,人人惊喜,憧憬着未来。 唯有李赫,怅然若失,产生了一种被人抛弃的孤寂之感。 虽然他深知并非,他所拥有的一直都在,在京城,在齐国,好好的等着他。 只是其他人的欢喜雀跃彰显了他的落寞而已。 可他却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这种情绪中平息下来。 冷静下来,他忽然明了,他的孤寂,并非翠山坪其他人衬托,仅仅是梅鹤亭和龙玉清的亲密导致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