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想起当年出征时的那个傍晚,他离开这阴郁的宫廷,追逐着那人的身影,奔向铁马西风的疆场。终有热血,不负少年。 可嘲讽的是,他怀着一去不返的决绝,却没有战死沙场,兜兜转转,他终究又回到这牢笼中来了。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又什么都变了。 他不再是当年的少年,溯回地里的风雪,前世回忆的摧折。纵然一腔碧血不改,眼底已是冷雨秋风,少年心已老,就如这暮气沉沉的宫殿。 走着走着,他发现路越来越狭窄,这不是去建章宫的路,倒像是去听钟巷的。 进了那条巷子,除了渺远的钟声就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那是处罚犯罪宫人的地方,也是这宫中最阴森腌臜之处。果然,皇兄待他不薄。 宫灯映得老内监的脸泛着行将就木般的青色,恭敬道:“陛下只召见了晋王,君侯,卫夫子,两位请留步。” 然后转向魏瑄,“殿下请随老奴来。” *** 将军府 萧暥以回家铲屎为由打发云越回府了。这孩子跟他去襄州打仗那么多天,家人必然牵挂,早点回家报个平安。 谢映之轻叹道:“主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令人心折。” “先生其实都知道罢。”萧暥道。 刚才他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云越伪造文书后,大概是用了什么巧伎让他签字盖章。 但这种伎俩,他看不出来,处于连线中的谢映之会看不出来? 但谢映之并没说破。说明他默认了这种做法。 谢映之缓缓斟茶,神情凝定,“若对晋王惩处太轻,北宫达就可以朝廷处置不公为由,煽动世族舆情,只要世族都站在他这边,他发兵南下也并非不可能,那不是造反,而是兵谏。” “主公即使有魏将军助战,但面对北宫达百万之众,我们赢了也将是惨胜。届时中原遍地疮痍,不仅会给苍冥族趁虚而入的机会,更无力远征漠北,只能看着赫连因再次做大。” 萧暥点头,“现在还不能跟北宫达开战。” 谢映之道:“其实此战打不打得起来,不在主公,也不在北宫达,而在于幽燕世族愿不愿意打。” 萧暥明白,他现在所处的大雍有点像汉末魏晋,虽然还没有形成门阀,但是世族的能量非常之大。 地方诸侯想要站稳,背后都要有世族的支持。譬如秦羽背后的雍襄世族集团,北宫达背后的幽燕世族。 原主就是因为没有世族的支持,一旦兵权旁落,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之前因为北宫达的限田令,使得幽燕世族人心浮动,多生怨言,所以北宫达没把握在这个时候开战。而如今,他若借着杀子之仇煽动舆情,就给了他用仇恨凝聚人心的机会,倘若朝廷此时再对晋王从轻发落,那么,这把火就能烧起来了。” “先生所说,我懂。”萧暥道。 大局面前,他作为主帅必须心狠。 就像谢映之说的,阿季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生于乱世,长于战火,少年瘦削的肩膀,迟早要在烽火狼烟里,磨砺成铁,淬炼成钢,负起这天下的重担。 只是每当他脑海中回忆起魏瑄,就不由地想起那年秋狩猎场,向他奔跑,扑进他怀里的少年。 晨曦中,满山红叶霜染,魏瑄墨澈的眼眸里流淌着一夜星河。 *** 幽长的听钟巷就像一条深不见底的沟渠。魏瑄正要踏入,一只手静静按在他肩头。 “定罪以前,晋王仍是臣子,不是囚徒。”魏西陵的声音透过重重夜色传来,清寒冷冽,“一国之君召见臣子,岂在偏狭陋巷之中?” 卫宛也当即道:“陛下此举,不合礼法。摆驾听钟巷更是有失身份。大雍朝还没有天子在听钟巷召见臣子的先例。” “这……”内监面色僵硬,“请两位稍等。容老奴先向陛下禀报。” 随后朝身后的小宦官使了个眼色。小宦官飞奔而去。 魏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是瑶华宫。 他了解皇帝。果然,皇帝不在建章宫,也不在听钟巷,他这个兄长根本没想召见他,给他申辩的机会。 瑶华宫 “他们敢抗旨?岂有此理!”桓帝烦乱地一脚踢开木桶,洗脚水洒了一地。 几名宫女吓得赶紧匍匐在地,“奴婢该死,陛下恕罪!” “他们一个个都要对朕指手画脚,还拿不拿朕当皇帝?朕处置不了那些乱臣贼子,连自己的弟弟都处置不了吗!?” “陛下息怒。”贺紫湄款款上前,抬手屏退了宫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