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到刘府的时候,刘府比往常还要安静一些,到府就被请到了刘松年家临水的小榭中。 刘松年已经换下了朝服,一身道袍,坐在榻上,不远处烧着盘好的艾草。夏时天长,光线不错,刘松年指指对面,祝缨撩起下摆不客气地坐在了榻上,将刀顺手一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给刘松年的杯子也满上了。边喝边看刘松年。 刘松年说:“外戚都要给你面子,你看我干什么?” 换个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祝缨道:“啊?哦,我历任上司对我都不错的。” “我说的是安仁。” “那不我上司的亲娘么?也是上司家。” “放屁。”刘松年下了个干脆的结语。 祝缨笑笑,又给自己续了杯茶:“您这不是聊,是叫我来骂的。” “安仁什么时候眼皮朝下看过?”刘松年冷笑一声,“她给你送东西,你可要当心了。” “这么厉害的吗?” 刘松年点了点头:“她什么时候管过下面的人痛快不痛快?” 祝缨道:“您对她有这样的好评,还用担心我看不开呐?” 刘松年凉凉地看着她:“那是个外戚!” “我是朝廷的鸿胪少卿,不受朝廷之外的人管。可人情往来还是得有吧?” 刘松年道:“有人情,就难免会心软。” “我没心。”祝缨说。 刘松年发出嘲讽的声音:“不会为骆晟那个傻东西谋划危局吧?” 他口气轻松,表情却变得危险了起来。聪明人有不少,不止祝缨一个,但是祝缨是真的会动手的。她有时候做事,并不纯是为了利益,偏偏有一丝丝烂好人的信念在里面,甚至比王云鹤还要烂一点。骆晟离宫廷太近,刘松年不得不盯紧了她。 祝缨道:“绝不。” “我再说一句?” 祝缨往后一个倒仰:“您这是问我?” 刘松年大怒:“滚!” 祝缨道:“把我叫了来,饭都不给吃?” 刘松年道:“要想一直有饭吃,连东宫那里都要谨慎些!早知道就该拦着不叫歧阳王遥领梧州的。” 祝缨道:“这不是没拦吗?” “滚。” 祝缨道:“您还是担心东宫吧?已经够乱的了,可禁不起再一次废立了。现在不过是比谁少犯错,等我见了歧阳王,提一句?” “去去去。” “真没饭吃?” 刘松年道:“吃吃吃,人呢?摆饭了!” 饭就摆在了水榭里,也无丝竹也无酒,刘松年吃得少且慢,祝缨吃得多且快。刘松年见她还能吃得下,微笑了一下,道:“鸿胪寺你还得盯着,陛下也不指望骆晟能在嬗代时稳住。” 祝缨咽下了口中的饭食,道:“人人安份时,他这样垂拱的人就够用了。只怕京中多的是机智之人,您肯定知道。这几年聪人越发多了,人的心就像胃,吃得多了,渐渐也就撑得大了。都说军功最重,我看未必。” 刘松年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管好你自己。” “哎。” 刘松年还是不放心,说:“记着你说过的,不要画蛇添足。东宫在禁中,不会有危险。” “好。” “安仁、永平乃至骆晟,都不是东宫,也不是歧阳王。” “我管她是谁?我只效忠陛下。” 刘松年道:“我就当你说话算数了。” “您倒说一个我食言的事儿出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