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一个劲儿揩眼泪,提起过世了的老荣太福金很是伤怀,一面说,“这是香片子,咱们摇姑娘爱吃。” 宫人犯了错,浑身战栗就在地心上跪下,到底贵人们没有说什么,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与伤怀里,摆摆手便让她们出去了。直到走出殿外,绵绵才长舒一口气,却见皇帝还站在那里,正望着西暖阁的菱窗,默然出神。 因着太皇太后过世,第二年夏天皇帝并没有照老例,带着嫔妃们上热河避暑,而是改在了畅春园。那是绵绵在宫中最后一年当差,这十二年里她作为御前奉茶,跟着皇帝到了漠北也到了江南。 以往避暑,太皇太后也在,老太太爱讲一些老故事,皇帝与妃嫔们都笑吟吟地听着。如今再摆起瓜果与琼浆,举目四顾,才发觉人世光阴竟迅疾如许。如今满目空寂,虽然珠翠琳琅,香风送耳,无一不是恭恭敬敬。 绵绵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她眯起眼在夜风中回想,自己家的消夏与这深深宫禁是全然不同的两幅景象。一大家子人团聚在一起,几个淘气的弟弟们争先恐后围着大哥哥,等他们把井里湃好的瓜果卷上来,刀刃贴在上头,西瓜就嘭地一声裂开,带着森森凉气。 年轻的妯娌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无非是聊内宅,聊孩子。爷们儿聚在一起划拳喝酒,喝得醉醺醺,其中有惧内的,偷偷把杯中美酒换成水,不让妻子担心。 这宫里,还是有些太寂寞。就连高坐的天子,也是孤孤单单的,连个能和他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时有风过,吹散飞云。河汉涓埃,玉宇澄明。年幼的公主在惠贵妃怀中咿咿呀呀地认着星星。 “这一颗是璇玑…这一颗是玉衡…额捏,这一颗唤作什么?” 贵妃并不认得。 倒是坐在一旁的皇帝忽然出了声,他目光清远,两眉之间有散淡的闲愁。 “这是摇光。” 摇光,摇光。 绵绵忽然想起,当时太皇太后跟前的芳姑姑去迎人,唤的是一声“摇姑娘”,西暖阁里奉错了茶,端太福金口中是一声“摇姑娘”。 绵绵下意识去看皇帝。 皇帝却仰头看着天空,还是那样沉默寂寥的神色。 这么些年…这么些年…… 这十二年。 绵绵恍然大悟。 这些年被他保存得无限好,他把自己伪装起来以为能够骗过自己骗过所有人,辛辛苦苦的防备在一个毫无征兆的黑夜中悉数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脑海中那些琐碎凌乱的印象纷至沓来,小姑奶奶口中的蓝戒子…紧紧攥着的蓝色的一角…随安室午睡时半梦半醒之间的那一声错错,究竟有多少温柔又有多少深情的错错,与舒大人口中的那一句匆匆带过的错错,猛然重合。 太皇太后曾说,连一个像的也不要。 后宫之中从没有一个人像她,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是她。 山河万里,故人长诀。 原来他们自当年一别后,已过了这若许年。 从畅春园回紫禁城的第一夜,万岁爷去了慈宁宫。因为太皇太后崩逝,慈宁宫已经空置。守在慈宁宫的苏嬷嬷颤颤巍巍地开了殿门,他一个人在西暖阁坐了很久很久。 他的玛玛是真的不在了,包括他所依赖与贪恋的一切,最终都抵不过时序匆匆的洪流。 满堂空寂,偶有虫鸣,不知是夏虫还是秋虫。 后来绵绵到了二十五岁也被放出宫了,那天天气很好,阿玛与哥子在宫门前等她。为了来接她,一向省吃俭用的阿玛甚至替自己与哥子置办了簇新的衣裳,还雇了辆马车。 寿春与绿豆早已放出宫,巧巧成了惠贵妃宫里领班儿的宫女,还有些时常在宫中聚起来扯闲篇儿的姐妹,都来送她。 她奋力朝她们挥手,一头扎进熙攘的人群里。 绵绵想,不知道往后史官会怎样评价这一段时光,这一位帝王。但是她想那一定大多都是赞颂的词句,至少他的百姓们是这么想的。 她最后一次回过头,看见连绵不断的琉璃瓦,看见朱红色的宫墙,这也许是她人生之中一段很重要的经历,但是她会有更好的生活,一定会的。 她忽然想起熙和二十八年春,万岁爷不知道怎么,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