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里,定定地瞧着她。外头飞雨如织,倒像一张硕大的帘幕,将他们与世人隔绝开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又仔细地看她了,可如今,她就在他的眼前。 他有深重的无力,情之一字最难周旋。先前对绰奇,三言两语敲打出他的意图,之后再谈也就不必多费心思。连折子都是旁人代写,又怎么能流畅地说出那一番堂而皇之的章句,无非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他拗起句读,他就不知所指,将想要的和盘托出了。 可她不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那样聪明,不会不知道成明今日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她,那她知道家人的事情吗,如果知道,她又会怎么看他? 她可能会恨死他吧。 可是她也许不会知道,她能来看他,他有多欢喜。虽然他很明白,这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皇帝恹恹地别过头去,炕几上的桃花承着明烛光影,颇有种明月寒枝的美丽。春色已在桃花上,这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不喜欢。 他不说话,她就一直跪着,两下里沉默,仿佛也能到地久天长似的。外头风雨大作,打得檐角铁马啷当作响,御案上放着的芙蓉石香炉逸出青烟如缕,在室内时凝时散,飘忽不定。 人反倒安静下来。皇帝的声音也飘忽,轻轻的,带着几分无力与嘲讽,如同空中轻薄四散的乌云。他问:“你是来为他求情?” 她并不回答,起身将手中的食盒恭谨地放在炕几上,她重叠的袖口里带着香气,却非兰麝,腕上油青色的桌子随着举动轻微地摇摆,令他心中怦然作响。 她静静地转陈:“太皇太后让苏嬷嬷给主子送酒膳来。老主子说让主子平心静气,顾念宗室,保重圣躬。” 外头的雷声越大,落在成明身上的雨点就越小。这一场雨下得好,风宜日暖的天气跪着太松泛,反而让外人觉得便宜。 桃花牛乳酪与糖蒸酥酪其实大体类似,只是应着时节,添了桃花进去,做出来的乳酪便泛着微微的桃花色,再用花瓣点出五瓣桃花,是闺阁姑娘的机巧与雅致。 时有微凉,不知道是不是风。 皇帝忽然一哂,重复着她的话,“顾念宗室?” “是。”她说,在他衣袍前跪下去,深深泥首,说出了他最不愿也最害怕听见的那句话:“请主子放过端亲王吧。” 皇帝只觉得心中冰冷,连目光都凛冽万分,外头的阵阵惊雷轰然滚在他的脑海,明明知道会这样,从她进来那一刻他就猜到了会这样,他居然还可笑地对她心存肖想。 “放过他?”皇帝的声音凉薄又低哑,如同深秋枯叶上凝结的白霜,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而她就跪伏在他的靴旁。 “你让我放过他?谁又来放过我!”皇帝心中凉透,涌起森森的寒意,不觉眼眶发红,“幸得太皇太后庇佑,才免你流亡,如今你又是凭仗什么,替他,来向朕求情?” 摇光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两两对望,仿佛能望到彼此心里去似的。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如同一汪水一样,皇帝在高处,俯身看向她,有一种幽深至极的平静。 她的声音清越,衬着外头沉闷的雨声,“如今宗室们在养心殿外替端王请罪,主子若要严惩,反而容易令宗室生怨,兄弟离心。”她望着他,一如那年冬天他所望着他一样,满怀赤诚,“奴才,微贱之人,不堪蒙受端王如此大恩,亦无以为报,只能以命相请。每每遭逢风雪,您都向奴才伸出手,如今八表同昏,奴才很想,却不知能为您做些什么。只求万岁顾念宗室兄弟情分,勿复如奴才一样,有鹡鸰之悲。”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她的兄弟受难,她的父母老迈,她却帮不得,也见不到。 少时听哥子们读《孟子》,说到君子三乐,第一乐便是父母俱存,兄弟无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