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啊,这不是打小跟你在四九城里胡混的那一位么!我就一五一十和主子说了,主子沉吟了一会,又问我家里怎么样,我说我妈身体挺好,家里一应都好,大大小小福金们都好,今年年成也好,并长史管家奴仆们都好,有劳主子费心。主子说让我和福金好好过,别整天想些不着边际杂七嘎巴的,我应了,他就让我跪安了。” 荣亲王听他一顿都好,笑得嘴角直抽抽,促狭地问:“怕不是你福金和舒氏有牵扯?还是你和舒氏早年有牵扯,你福金一个状告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让主子盘诘你?” 平亲王挠挠头说不能吧,端亲王却默默地接过了话,幽幽道:“褶子了!有牵扯的是我,主子没找上我,你反倒把我拖出来了。看来真要坏事儿了。”他愤愤抬头,瞪着一双怨妇般的眼睛望平亲王,“你说怎么着吧,这事儿怎么了!你坏了我的大事还把我供出来了,你怎么补偿我——你怎么都补偿不了我!只有你家里的寒江秋色图能补偿我!” 平亲王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把你怎么了又?” 端亲王开始耍无赖,“不管,你就是坏我事了!后儿你哥哥办酒请吃饭,你把画带来给我赔罪,否则我赖你家门口不走了!我上你妈跟前我去告状去!” 平亲王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荣亲王则高高挂起,深表同情。 阳光很好,少年郎们嬉笑打闹,声音轻轻巧巧地越过了宫墙。 第46章 便作寻芳 东暖阁已叫散, 皇帝便挪到西边勤政亲贤看书去了。天气好,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勤政亲贤的墙壁上贴了一卷消寒图, 欹斜流朱,伴着澄澄的阳光。 《贞观政要》放在手头,许久没有翻动,纸上阑干殷红,流淌着墨香。前人似乎真的已经很久了,久得只剩下累累言行,岁序嬗递时节不待, 更何况人寿几何, 终归于尽,难道连一点挣扎也不要有,就平白无故地任其消弭, 抱恨终身么? 他沉吟, 抚着手畔的玉如意,触手温润,一点也不生凉,令人想起那天慈宁宫的相见,金粉一般辉煌的天光之下, 如描如画一张清透莹白的脸,温质如玉缶。眉黛青青到底是羞涩,浮着一层淡淡的酡红, 跟池子里浮着的碎冰一样,又像是雪后日暮长天的霞色。 他那方闲章錾的是寄所托, 出自王右军的《兰亭集序》, 幼时初读便觉得感慨万分, 懵懂稚子也有了老成心性。……及其所知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世间原没有什么不灭的梦。 他祷告天地祖宗神明的时候,他的玛法,他的阿玛,就化作了御容像上的一张脸,没有丝毫温度,丝毫起伏,静默地看着他,又或者根本就没有看着他。 那一切所见过而念念不忘的美好是不是如同吉光片羽,既然一生如此短暂,是不是应该用尽全力地抓住美好,以全部的精力来淬炼,以全部的热情来投入? 何况他已经错失了那样多,一旦失去就不会再重来。 他的玛法,他的阿玛他的额捏都先他而去,皇位孤高,九五之尊为他塑就金身,命他宝相庄严,供万人瞻仰朝拜,一点错处也不能有。 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恨嗔痴,未尝八苦,戒不得情根。 手上还留着浅浅一痕,却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像上弦月。他轻轻抚上,还能回忆起药膏的冰凉,她初来御前的惊惶,眼中闪过的坚韧,还有耳畔碧色一点,深如绿潭。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启唇,“送一盏茶来,越沸越好。” 太皇太后才进完药,皱着眉头说苦,招手叫摇光快点把蜜饯送来,一面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又烫着了?” “可不是!”李长顺耷拉着头,都不敢看老太太,苦声说:“奴才们没办好差!主子爷下午晌瞧折子,说要碗酽酽的茶来提精神。先前烫着那一次,把茶水上毓景的徒弟给发落了,眼下的小丫头子们生手生脚的,因怕奉远了茶凉,又是头几次,这么不一小心,又把万岁爷烫着了!” 太皇太后“噢”了声,很不耐烦,“李总管,你也是皇帝跟前的老人了,怎么办起事来,倒像个愣头青。不说什么式样的人,才能近得了御前,单说你主子烫着了,你不去找太医,来找我,就是你糊涂极了!” 李长顺急得要哭了,给太皇太后磕了个大头,说奴才惶恐,“老主子!主子给烫着了,奴才怎么不心疼?怎么不懊悔?怎么不惭愧?怎么不摧心裂肺痛彻心扉!只是主子不让声张,说传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