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理发店里仍是只有她一个人,每天早起收拾前一天的垃圾,擦亮橱窗,镜子,将晾晒好的毛巾收回到柜子,九点半开门,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关门。她的作息趋于正常,忙碌渐渐冲淡恐惧,而往来的客人里似乎也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将这归因于自己大刀阔斧割了双眼皮,又将头发染成红色的缘故,有时候她洗完澡,对着雾气蒙蒙的镜子也认不出自己,但在店里的时候还是常常戴着口罩,学那些高档会所、美容院的专业员工,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改造过的双眼。 理发店的隔壁是一家卖小吃的店铺,左边是一家川菜馆,听客人说占据这里很多年,而她所租用的店铺原本也是做餐饮,卖什么他们倒忘记了,时间间隔太久远,总之左右两家霸占生意,租用这间店铺的做生意的总以转让告终。楚红没有因为这个讯息而觉得这间店铺不好——他们说的不好,是指风水不好,做生意的人常常忌讳,她想自己没什么可以忌讳,反倒幻想这间刚刚开张两个月的店铺能够给她带来美好的未来有些不近情理。因此在客人寒暄问起怎么还没有招工的时候,她说不急,还忙得过来。 实际上已经没有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的时间,她减少到每天只吃一顿,在隔壁的小吃店解决,也来不及思考这是否就算成功从良,还是要换一个词“上岸”,“上岸”这个词被滥用到随处可见,她又想想,可能这要叫“下海”,二十、叁十年前,做生意就叫“下海”,下海经商,如果她在很多年前,选择去金叁角卖白粉,倒少走这些弯路。 “你应该有些规划。”客人结账时再度寒暄,建议她在十平米的小店里开出一点地方给人修眉毛、刮脸,将生意做大。 楚红站在洗手台上摆毛巾,闷在口罩里笑笑,说可以考虑,之后送走客人,拧干毛巾,继续坐回柜台后玩手机。 如果不要这个柜台,倒是可以腾出一些地方,但她尚没有折腾的想法,在二手市场买来这个柜台,她很满意,卖家说八成新,急于出手所以给低价,她立即下单,到货的时候生怕不能用要退掉,但重新刷上白色乳胶漆之后,不仅与她小小店铺留下来的柜台位置严丝合缝,连颜色搭配都浑然一体,像是专门订做,她因此对柜台有些感情。没有生意的时候,她就坐在柜台后看手机,吃饭,如果不是店铺太小,她甚至想要直接住在店里,省下一笔房租,但又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前厅剪发,后屋吃住,和她之前的生意太相似,如果毛巾和女人内裤晾晒到一起,别人很快就能联想到这到底是怎样的地方,甚至会遇见她曾经的熟客,即使她已改换姓名、外表,想起这一切她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直到夏天真正到来,她还是没有招工,也没有撤掉柜台开辟修眉修脸的美容业务。她总想再等等,等先前的梦境彻底消失,再去思考以后——头发的颜色总可以先补上,她染红的头发在店铺开张一个月的时候就已长出黑茬,一直没空补色。快要收工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半截黑发,自觉丑陋,于是挂上灰色的围布斗篷,按照比例调试双氧乳和漂粉,一点点上在发根,然后静置四十分钟,她坐在黑色皮质座椅上玩着手机等待。等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十点二十分,她起身去透明推拉门间隔的洗头房里冲水,脑袋向下,紧闭双眼,在热水的冲刷下没有听到门外传来声音,等到抬起头,才看见柜台前站着客人,散乱无型的头发低垂在肩上,客人听到脚步声抬头: 我是你的第一个客人吗?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