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梅坞深处走,边命月涌剪下花枝供她赏玩。 梅坞里设有亭阁,四周挂了潇湘竹帘,另有茆堂,门上亦挂毡帘,若是烘上一盆银炭,置身其中,便又可暖身,又可赏花。 江柍却不愿去亭中廖坐,只在一只秋千架前站定,唤月涌:“去给我温一壶酒来,吃杯搪搪雪气。” 月涌依言下去温酒。 只星垂在身边,满脸的为难之色:“我的好娘娘,好公主,如此严寒的天儿,您就不要在这里吹冷风了,若是病了,殿下怕是不会轻饶奴婢。” 江柍却不在意:“他又不在,为何还要怕他。” 星垂早晨才被沈子枭凶过,这会见江柍玩性大起,只觉犯难:“就算不为殿下,您也该守些规矩不是?您除了是太子妃更是大昭公主,怎可有半分失态,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岂非责怪?再者说,陛下如此疼爱您,您怎能不为他多考虑?” 这话扫了江柍的好兴致,她不由轻嗤道:“你也不用提醒我,我是服了毒的,谁人能比我更忠心?” 星垂闻言忙左右看了看,如临大敌道:“公主小声些。” 江柍本就因晁家女的事情而神经紧绷,这会儿又被星垂数落,只觉憋闷难以纾解,声音冷冷的:“你我在此地如履薄冰,总要偶尔放松些才好,若是时时刻刻都紧绷着,怕是不等回昭,便先郁结而死了。” 这话虽是动怒之后说出的,却也是江柍的真心话,人生是长长久久地一段时间,而非零星的单个时刻,若时时高度紧张,又如何能守得住长远? 可惜星垂被沈子枭骂了一通后,再也放松不下来,不过既然江柍动了怒,她就只好跪下请罪:“奴婢一时口舌之快,请公主息怒。” 如此美景,江柍实在不愿生气,却也不想再见到星垂,就打发星垂去梅坞入口处守着。如此便不会有人突然出现来扰她的兴致,亦不用连赏梅也要装出端庄模样,可谓一举两得。 星垂退下了,月涌很快温了酒端上来。 托盘里除了一个乌银梅花酒壶外,另搁了一只玻璃盏。 月涌害冷,总觉得冷风如刀子割肉似的,放下托盘后,又连忙去扶銮殿给江柍拿了手炉过来。 再回来却愣住了—— 只见江柍连脚也放在了秋千上,倚靠着秋千绳,樱子红水纹凌波裙裾搭在雪地上,随着秋千的晃动来回飘荡着。 雪花缠绕梅花簌簌飞落在江柍的周围,她怀抱五六枝红梅,发髻半盘半散,用一枝梅花虚虚簪着,步摇不步也摇。 月涌只见玻璃盏原样放着,江柍居然直接用酒壶吃起酒来。 这可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作为! 何况她手上还缠着绢带呢,伤还没好。 月涌顿时焦急不已。 她来到江柍身旁,空伸着手,却不敢夺酒壶,一时慌得团团转。 好半天才道:“哎哟我的主子,今日为何吃了这样多的酒?是谁叫您不痛快了,竟这般失了态?” 江柍哪里肯说,是星垂的提醒惹她不快了。 她身边知她身份的三个宫娥,除雾灯外,哪个不是另有其主? 月涌家里人被拿捏,自是不敢不效忠于太后的。 而星垂,更是宋琅的人。 虽然她不说,但早已让雾灯暗中留意过,知道星垂每七日便会给宋琅送信一次,详细汇报她的日常。 太后的任务何其艰巨,沈子枭又这般难对付。 她如何能让他爱她,如何能够呢…… “你下去吧。”江柍说道。 月涌犹豫着不肯走,江柍心烦意乱,呵斥道:“哪里就冷死我了呢,拿上你的手炉,快走远些!” 月涌嗫嚅一阵,终是听令下去了。 江柍仰头又饮了一口酒,这酒名唤梅花引,入喉自有一股清冷幽香。 不知是否因饮酒的缘故,她竟格外想家。 此念一起,她脑子里冒出来的人竟不是母亲,不是太后,而是碧霄。 也是,五岁就进宫,虽依稀记得母亲疼爱自己的滋味,却不记得具体都做过什么。 而太后日理万机,处理完政事,自有宋琅和迎熹要她操心,最后剩下的那一丁点时间,也分不出多少留给她。 唯有碧霄,填补了她心灵上母爱的空缺。 犹记得八岁那年,春日哪里会有雪,可她看见漫天飞扬的柳絮就偏要雪人不可,最后哭了半宿睡着,谁知翌日醒来,就看到殿门外竟真的有个和她一般高的雪人。 那是碧霄扫了一夜的柳絮给她堆的。 她想起这些就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似的,上不来下不去,郁结难抒。 待她又醉了一些,忽听又有脚步声靠近。 她只当又是月涌她们,便说道:“冷死我,喝死我,都不用你们操心,谁要是再来扰我清净,我……” 话说到一半,转脸,却愣住了。m.bOwUChInA.Com